如月一愣，脑中不自主地回忆起自己的幼年。
那时的她，最恨自己生得一副好相貌。
她出生于一个偏远村庄，从幼时起她就明白自己生得好，来往的人无不称赞于她的美貌。
她是最得村里人喜欢的，村里的叔叔们都极为喜欢她，经常给自己东西吃，和她一起玩耍。
哪怕她到后面才知道，所谓的玩耍，只不过是可笑的遮羞布罢了。
后来她才发现，自己只值得几文钱，甚至是几口吃的。
是什么时候觉得自己生得好是件好事呢？
好像是六年前第一次来到扬州城的时候，那时候天已经连着很久没下雨了，地里的庄稼都被晒死了，村里没有吃的了。
她爹把她卖了，三口粮的价格卖到了扬州最下贱的窑子里。
因着生得好，她是窑子里最受欢迎的，甚至凭着这张脸她接触到了扬州的勋贵。那些人，随意往地上扔一把钱，都足以让她日后生活衣食无忧。
再着，她遇到了那位，成了还音楼的人，学了舞，成为扬州最受欢迎的舞妓，日日周旋于各个勋贵之间。
一边服侍着他们，一边鄙夷着果然人无论贫富都是一个样。
没等如月回话，对方紧接着又说道：“如果都按照相貌来划分的话，这样的话努力这一词可以选择消失了。毕竟，相貌这种一出生就决定的东西，后天经过再多的努力是没有用的。”
“不过生得好是件好事，我也喜欢漂亮美人。好看的东西总能吸引人的注意力，让人停留欣赏。可仅仅只有生得好的话，欣赏过了，也就没有了。”
“兴许真的是我没有拥有，所以不能体会到其中，今日叨扰了。”
对方的话如恶魔的低语不断回响在如月耳边，见对方想要离开，下意识地抓着对方的衣袖：“等等。”
“姑娘？”
“等一下。”如月回过神，明明没有做什么事，身子却疲惫不堪，喘着粗气：“夫人说的有理。可是夫人，没有容貌的我，该何去何从？”
不是所有人都出生富贵，有的人，就需要放弃什么东西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她想求个答案。
“姑娘”只听对方轻轻吐出两个字，脸上还带着笑意，“姑娘，你误会我的话了。我可从来不觉得生得好看，是件不幸的事。”
“所以，是人吗？”如月低下头，苦笑一声，“夫人，是我对不住你。但，正如你所说，我只有它了。”所以，上面交代的命令，她必须完成。
否则，迎接的只有死路一条。
凤遇菲看了对方一会，伸手抚摸着对方的脸颊：“你低估了你自己。”
面前的姑娘，可不是只有一张好脸蛋，她还有着热烈向上的心，那种就算是濒临绝境，也不会轻易低头，勇敢向上的心。
泪水不知何时从如月脸颊滑落，等她再次反应过来时，那位夫人已经离开了。
凤遇菲刚走出房间，准备下楼离开还音楼，没想到迎面碰上了如音，也就是宋书琼。
两人对视一眼后就撇开眼神，这里人多口杂，要是太过亲密难免引起误会。
之前她来还音楼时是乔装成男子，上次宋书琼是隐瞒身份来的顾府，她们在外人眼里是素不相识的。
她抬起脚往下走，而如音往上走。
走到一半时，她们擦肩而过。
只听到一声惊呼，凤遇菲还没反应过来，眼前有个人坠落，她想也没想就伸手拉住了对方。
“滋啦”一声，布料的撕裂声继而响起。
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拉得住从楼梯上掉落的人，没被一起摔下去还是因为她另一只手紧抓着扶手。
“如音姑娘，没事吧，可还好？”如音身边的婢女急忙忙地去请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引来了青楼的老鸨。
多日未见，她的风情依旧，比起初见时眉眼多了几分凌厉。
“玉妈妈。”众人看到她时，低着头，身子颤抖得厉害。
看来这位玉妈妈在还音楼威信很高嘛。凤遇菲心里嘀咕着，她仔细观察着如音，发现对方只是擦破皮没有受到很大的伤后，松了口气。
“顾小姐。”玉妈妈本想发作一番，眼尖看到一旁站着的凤遇菲，“顾小姐来还音楼可是有什么要事？”
“昨日我夫君不小心伤着这里的姑娘了，我来向这位姑娘替我夫君赔不是。”
？
饶是见识多广的玉妈妈第一时间听到这个回答时也没反应过来，她的夫君弄伤了青楼的姑娘，她替夫君赔不是？
是这么理解的吗？
玉妈妈不可思议地瞪着眼，她在青楼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
这种人，她还真没见过。
她见过夫君来青楼偷欢，妻子找上门来；也见过妻子找了一大堆人来耀武扬威，殴打夫君的。
像这种还给妓子赔罪的，她头一次见。
记得没错的话，顾小姐的夫君是个入赘的吧。一个入赘的，也有这么大的胆子吗？
玉妈妈越想越偏，过了一会才发现自己失态了，歉意地朝凤遇菲笑了笑，转过身看向还音楼的人时，脸瞬间变得严肃，眼神犀利。
“如音，可摔疼哪了？”
此时如音已经借着婢女站起身子，“姐姐，我没事的。只是走路时没看清路，绊了一下。”
玉妈妈这下才缓了脸色，对凤遇菲说道：“方才还未感谢顾小姐出手相救。”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不过我力气不大，未能拉住如音姑娘。”凤遇菲又和玉妈妈攀谈一下，才离开还音楼。
走出还音楼，四面环顾一圈，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直到坐上马车时，她的心才算放下来。
她的手心里，一直紧握着某样东西，这是刚刚如音摔倒时，从她身上撕下来的布料碎片。
宋书琼不可能无故摔倒，说明她有什么消息需要传达她，但是四周都是人不方便，只能借此来传递她。
不过她还真的小瞧了这位宋姑娘，对方的决心超乎她的想象。
真敢啊，没有一丝的交流，就这么直直地往下摔，真不怕自己没反应过来吗？
凤遇菲靠在马车上，手心慢慢张开，里面静静躺着已经皱巴巴的布料，青色布料上绣着花样，依稀能看出是一颗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