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都死了，而楼公子好像一点都不慌。”铜牛县，一房间内只有程咏和楼犇。
楼犇轻轻一笑，从怀中掏出圣旨，看上去非常淡定自若。
“冠军侯说笑了，外边那些人与我何干，我不过是恰好游历至此，说服了占领这里的蜀军而已，这里有圣旨为证!”
楼犇脸色突然一凝，“担心”之色浮上。
“至于令尊曲陵侯，我并未在城中发现其身影。那李逢居然构陷曲陵侯叛国通敌，简直是无稽之谈。”
程咏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哦!现在满朝文武皆说我阿父叛国通敌，而楼公子为何如此笃定我阿父是被构陷的。”
“曲陵侯乃是从龙之臣，一片忠心谁人不知。我自然相信曲陵侯是被冤枉的。”楼犇此时手心已经捏出了汗，仍强装镇定的回道。
“既然我阿父的一片忠心众人皆知。”程咏将手中的茶杯扔了出去，怒吼道:“那为什么朝中，还有那么多人接连上书要处死我程氏一族。”
“楼公子，你说那些人是何居心!”
楼犇压制颤抖的手，淡定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虽然相信曲陵侯清白的，但是毕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曲陵侯的清白。”
程咏缓缓走到他身边，靠在他耳边，声音突然变得低沉。
“但他们从来没有来过铜牛，更没有亲眼见过我阿父叛国通敌，那些人从始至终只是从耳边听见了我阿父叛国通敌而已，不是吗？”
“冠、冠军侯，言之有理。”楼犇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害怕，就连说话都出现了一丝颤音。
程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平淡的盯着楼犇。
“一个小小县丞说的话就能让百官信以为真，甚至被称为证据，那楼公子说本侯的话能不能被称为证据!”
楼犇端起茶杯将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强颜欢笑。
“自然可以。”
程咏拿过来一新的茶杯，斟满，直至溢出。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星火之仇，亦燎原以复。”
“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吾当举兵诛讨，以清君侧，正朝纲。”
……
尹姁娥站到程咏身边。
“你就这么放他离开？明明已经有了证据。”
程咏看着楼犇渐行渐远的身影，面色毫无波澜。
“在这里杀了他，未免太过无趣!”
她搂住程咏的胳膊，面露担心之色。
“你真的打算在都城大开杀戒。”
程咏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杀鸡儆猴罢了，况且从始至终根本不是我要动手。”
尹姁娥面露疑色，正欲开口，又听见了程咏的叹声。
“我有我的锦衣卫，皇帝也有大谁何。”
“卓格图那个笼中之鸟，哪有本事逃过锦衣卫的法眼，不过是皇帝在背后推波助澜罢了。”
“颜忠以及我阿父，皆是他提拔的寒门子弟，他这么做从来不是因为怜惜寒门子弟，而是想用寒门来制约世家罢了。而世家根深蒂固，其势力已经完全渗透了朝堂，他们岂不知道皇帝提拔寒门子弟的意图。”
“但他们三番五次阻拦皇帝，次次触碰红线，皇帝早就动了杀心，至于为何迟迟没有动手，他不过是不想自己的手上沾满鲜血，背上罪名罢了。”
“帝王心术讲求制衡之道，而我的出现不仅打破了这个平衡，也让他看到了一个绝佳的人选。所以他想用我这柄刀来斩断世家的根基。”
尹姁娥紧紧的抱住了他，柔声问道:“皇帝又怎么笃定你这把刀，最后不会挥向他自己。”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朝。他们的威胁比我更大。更何况皇帝很了解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我。”
程咏牢牢的将她拥在怀里，轻声道:“我若造反，你该怎么办!我阿父阿母又该怎么办。程颂与万萋萋定亲，少商与凌不疑马上大婚他们又该如何!”
“我没有帝王之命，受不起那龙袍，坐不得那龙椅。”
“但我担得起那千古罪名!”
“那些世家子弟的人头则是我向他递的投名状，只有这样他才能彻底安心。”
程咏和文帝两人表面上是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
但实际上两人都深谙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人臣太贵，必易主位的道理。
权倾朝野而朝不忌，功高盖主而主不疑真正能做到的人少之又少。
程咏不愿意将自己手中的兵权全部交出，文帝自然也不会安心自己头上悬着一把刀。
少商在自己的房间里踱步，一脸焦急之色。
这时开门的吱呀传来，少商见来人是程咏，立马扑了到床上，假装入睡。
程咏看着女孩，笑道:“还生气呢！”
女孩将头埋进枕头里，发出嗡嗡的声音。
“才没有，嫋嫋要入睡了，大兄赶紧离开吧！”
“那好吧!”程咏提高声音，故意将脚步声放大。“大兄以为嫋嫋听到阿父平安的消息会很高兴呢！既然嫋嫋要入睡了，那大兄就先走了。”
少商一愣，忽然从床上蹦了起来。
“真的!那阿父现在身在何处？”
程咏停下脚步，转过身，笑着调侃道:“不困了？”
少商从床上直接跳了下来，跑到程咏跟前。
“大兄不要开玩笑了，阿父现在身在哪里？”
“现在应该在回家路上!”程咏轻轻拍了拍少商的脑袋，而女孩也没有躲闪，她其实心里从来都没怪过程咏，只是担心而已。
“那嫋嫋，不生气了？”
少商以一个拥抱回应了程咏。
“嫋嫋从来没有生大兄的气，只是害怕……”
程咏轻轻拍了拍女孩的后背。
“嫋嫋没有生气就好，明日一早就要回都城，凌不疑也在往都城赶，或许你一回到都城就能见到你的子晟!”
女孩顿时脸色绯红，再一次缩回了床里。
“我才没有想他。”
程咏笑了笑，轻轻关上门，离开了房间。
待程咏离开后，少商探出了脑袋，怔怔的看着天花板。
“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过子晟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做什么？”
深夜，都城。
空荡荡的崇德殿内，闪着微微的烛火，回荡着文帝的喃喃声。
“乾安王，公孙阳，隗萧，世家门阀。”
随着一个个名字被文帝念出，他手中的笔也划掉了帛书上一个个的名字。
“程咏!”
他在这个名字上停了许久，迟迟未能下笔，最后放下笔，长叹一声。
“罢了!此间事了，我也可以安心地握住这把刀。”
眼光一闪，文帝把目光投向最后一个名字，而那名字赫然是三皇子。
“老三，朕赐给你的，才是你的。朕不给，你不能抢。”
“你大哥再怎么废物，也是朕钦点的诸君。朕还没死，你也不要越过雷池。”
次日，清晨。
所有人备好行李回家，同时“护送”手持圣旨的楼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