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谁敢嫌弃你？”苏糖一手搂住苏老爹的手臂，娇滴滴地，“谁嫌弃你，我就嫌弃谁。”
“哼。竟然敢嫌弃我老爹，是谁，让我知道了我弄死他。”
苏糖板着小脸，哼哼唧唧，“我爹是全世界最好的，谁都不能嫌弃。”
“谁敢嫌弃，我就咔嚓咔嚓，三五段。”苏糖抬起手，斩，斩，斩，“跺猪草，然后煮熟喂猪。”
“别胡说八道。”苏老爹瞪眼，“姑娘家家的，说话文雅点，不要动不动就打打骂骂，打打杀杀的。”
苏老爹也不明白，明明就长得娇滴滴的一个姑娘，怎么就越来越粗鲁，说话嘴巴不把门？
“姑娘家，要文雅娴熟，要端庄得体，要文明有礼，要温和柔美......”
苏糖瞪大眼睛，一脸惊讶，不敢置信，“爹，你竟然会这么多成语。”
说明什么？
说明老爹的文化水平杠杠的，同一个意思能用好几个成语来表达。
“噢。爹，你好好厉害啊。”
好惊喜啊。
苏糖开心得像个孩子，惊喜得想要唱歌。
“爹，你真不愧是我爹，学习能力杠杠的。”
苏糖拉住苏老爹叨叨，各种彩虹屁脱口而出，排山倒海的要把苏老爹淹没。
苏老爹和所有普普通通的乡下男人一样，没有读过书，所认识的字也是很多年前来村里办开盲班的人教的一些日常用字。
几年下来，几乎差不多都忘记了。
当年，很多人就学了自己的名字、村名等，但几年不写，不会了，忘记了。当然，一直在乡下种田种地，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公社，需要写名字的时候几乎没有，甚至好几年甚至十多年也没有机会写一次自己的名字，所以忘记就忘记了，不会就不会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对于文盲这件事，村里人不介意。
很多人都看不到读书识字的重要，认为种地不需要识字不需要文化知识，所以父亲文盲，儿子文盲，孙子也文盲，全家文盲。
以前苏老爹写个报告，这个字不认识，那个字不认识，需要问别人。但槐树村的人比苏老爹更没有文化，更加文盲。
苏老爹不认识不会写的字，别人也不认识不会写。有时候，一群人脑袋碰脑袋聚在一起，就为了讨论某个字怎么写？这样、那样写到底对不对？
有时候一个字问遍全村人，也写不出来，最后也只能用别的字来代替，或者换一个意思写。有时候，即使写出来，也是断腿缺胳膊，只有自己认识。
一个报告，苏老爹写上三五天是常有的事，因为很多字都写出来，很多意思都表达不出来，干着急，急得直跺脚。
有时候一个字，问这个人是一种写法，问那个人又是一种写法，写出来的字千奇百怪。
这也是苏老爹不喜欢写报告的原因，实在识字不多，写不出来。
太难了。
写报告简直就比夏收更累人。
后来，苏老爹送苏大哥去上学。
苏大哥聪明伶俐，学习成绩好，能写会算，苏老爹骄傲地表示要送苏大哥去念大学，要让他当一个文化人。
那段时间，苏老爹有不认识的字就问苏大哥，甚至让苏大哥帮他写报告。
但是，好景不长，聪明伶俐的苏大哥因为救人而落水而高烧，最后烧成了傻子，智商停留在七岁，甚至比七岁的孩子更单纯幼稚。
苏大哥成了傻子，苏老爹比任何人都要痛心、痛苦，因为是他教苏大哥要乐于助人，要见义勇为，该出手就出手。
苏老爹不止一次地后悔自己的教育，作为一个父亲，他宁愿自己的孩子自私自利，宁愿他们胆小怕事，宁愿他们当一个狗熊。
如果人生能重来，苏老爹肯定不会再教育苏大哥要当一个男子汉，要当见英雄。
不会了。
苏大哥成了傻子，不能再帮苏老爹写字，也不能再教苏老爹写字。
而苏老爹不再说要送苏大哥去念大学，让他当文化人，而是认认真真地教他学种地，教他如何照顾自己，养活自己。
......
慢慢的，曾经学会的字都不认识了。
本以为，会是一辈子的文盲，但没想到......不管苏老爹还是苏大哥都要认真学习，从自己的名字开始，从123开始。
自从苏糖来了以后，每天逼着苏老爹、苏大哥和她一起学习，还要按时做作业。白天上工，晚上还要去晒谷场或者学校操场听讲故事，听读报纸。
苏老爹不管是说话还是学识都蹭蹭上涨，认识的字越来越多，会写的字也越来越多，甚至越来越有文化人的表象。
是的。
表象。
看起来像一个有文化的内敛的老实人。
但，开口说话就和吴正初等实实在在的文化人有区别。
苏糖还看出来，苏老爹在有意无意地学习吴正初和黄统一说话，处事。在偷偷地向吴正初等人看齐，在努力学习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苏糖不仅不觉得丢脸，还为苏老爹骄傲。
人总是慕强的，人也是向往美好的。
看着更好，向着更好，然后变得更好。
苏老爹作为村长，他能放下面子，放下自尊心，认真又努力地去学习在吴正初和黄统一等人的言行，这需要魄力，也需要勇气。
很多地方很多人直接把吴正初等人归纳为失败者，晦气的，即使不折磨，也要敬而远之。但苏老爹没有躲避，因为不管吴正初等人是身居高位，还是沦落到槐树村种地，他们的学识、知识、素质、能力都还在。
而苏老爹要学习的恰恰就是这些。
而苏老爹的学习成果也是明显的。
以前说话大大咧咧，很日常，又略显粗鄙，一看就是没有文化没有弯弯绕绕的老实人。但现在？
苏老爹竟然能把各种成语脱口而出......
苏糖怎么能不激动？
说明她建议的学习的一帮一带小组是有了收获，说明她一手拉办起来的篝火故事时间也是有用的。
苏糖不知道别人能从学习小组、篝火故事会中学习到多少有用的知识，但她能肯定她爹学到很多很多。
“爹，真好。”苏糖一手搂住苏老爹的手臂，眼眉弯弯。
苏老爹也笑了笑，“要变得更好。”
他，他们家，他们村都要变得更好。
所以，他们愿意一天天地冒着冷风去公社找叶剑锋，就为了农场的人才。
人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