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爹靠在儿子厚实的背上，满心的骄傲和自豪。
更多是放心。
小时候，常常赖在他背上的小子，现在已经能背起老父亲了。
真好啊。
苏老爹眼眶有些红润，有些激动。
他家知道，他家小傻子不可能一直都是个傻子，总有一天，他会慢慢长大。即使长得比别人要慢一点，但苏老爹一直坚信，他家的小傻子是傻人有傻福。
苏老爹又想起老婆子的话，他家老大不是傻，而是不如别人聪明而已，他家老大只是懂事得慢一点而已......
只是比一般人慢一点点而已。
只要他们用心照顾，用心教育，他家老大就一定会好好长大，就一定会成为能被依靠的男子汉......
他家老婆子担心他放弃老大，总是一遍遍地在他耳边说，老大是个好孩子，是个好儿子，是个好哥哥......只要照顾好，以后他会孝顺父母，会照顾弟妹。
他家老大，一直都是善良的好孩子。
不知不觉中，苏老爹眼眶湿透。
当年，聪明伶俐的苏大哥突然成了傻子，多少人在说风凉话？多少人在明里暗里地嘲讽他家前世不修，前世作孽？
即使他家老大是为了救人而成为傻子，但在很多人眼里，依然是家族不幸。
生活本就艰难。
一个家庭有一个傻子，更是难上加难。
在最难得穷得只能啃树皮的那几年，多少人家让他们放弃苏大哥？多少人说，傻子即使养大也不能养老，还不如让他去山里自生自灭。
但苏老爹不同意。
他怎么舍得？
怎么愿意？
只要有他一口吃的，就有孩子的一口，即使这是要他操心一辈子的傻子，即使这是他到死都不能瞑目不能放心的孩子......
他用心养着，用心教着。
别的孩子有的，苏大哥也要有，别的孩子要学的，苏大哥也要学。例如尊老爱幼，例如孝顺长辈照顾弟妹，例如种田做饭。
别的孩子学一遍两遍就会，苏大哥要十遍二十遍。
苏老爹一遍遍地教，一次次地鼓励，把所有的耐心全部用上。在别人休息的时候，苏老爹带着苏大哥在田里学种地，教他分辨哪个是禾苗哪个是草，什么作物需要什么样的耕种条件......学一遍，忘记，再学一遍，还是忘记，一遍两遍三四五六遍，苏大哥会烦躁，会不安，甚至自卑得直哭。
苏老爹哄着，劝着，教着。
耐心。
认真。
坚持。
直到苏大哥干活不比别人差，直到他能下田赚工分养活自己。
为了让他在任何时候都能养活自己，苏老爹还教苏大哥做饭。以前很少进厨房，甚至不太会做饭的苏老爹，先自己学会，然后再教苏大哥。
苏大哥怕火，怕水？
一点点克服。
厨房被烧了一次又一次，油壶被打破了一次又一次，家里的碗直换木的竹的，随便摔......
想起当初的艰辛，再对比今天的苏大哥，苏老爹满心骄傲，也应该骄傲的。
他终于把儿子教成了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对得起死去的老婆子了。
......
“爹，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感受到苏老爹情绪的苏大哥以为苏老爹不舒服，担心地问了一次次。
“爹，你不用担心，我有钱的。”
苏大哥在养殖场做酱板鸭，不仅有工分，还有工资，过年还有奖金。粗粗算下来，在槐树村苏大哥也算是小有钱的人了。
“爹没事。”
“就是感慨。”
感慨万千啊。
苏大哥傻憨憨，“感慨什么？”
“你长大了。能背得起爹了，还背得这么好，这么稳当。”苏老爹语气轻松，更多是得意，和快乐。
苏大哥笑得更高兴了，眉飞色舞，一张憨憨的脸上全是自得的笑......他最喜欢自己能帮到爹帮到家里的感觉了。
他不是没用的傻子，他很能干，是家里的顶梁柱。
他也是能照顾爹能照顾弟弟妹妹的男子汉，才不是拖累。
苏大哥小心翼翼，好像背着‘家传之宝’一样谨慎，路过石头的时候，小心避开，路过小水坑的时候，也小心绕路，路过打滑的小坡也慢慢的试探着挪动......
“爹，你放心。我不会摔着你的。”苏大哥得意，“大宝二宝可是我背着长大的呢。”
这倒是实话。
苏老爹忙，没有时间照顾孩子，苏糖懒，是不会也不太想照顾哇哇哭的小婴儿，所以两崽还真是在苏大哥的手里、背上长大的。
即使到了现在，村里依然有人在笑话说，苏大哥当初是胸前一个崽后背一个崽地去挑粪。
“嗯。我相信你。”
苏大哥高兴得要飞起来。
旁边的苏小弟看看苏老爹，再看看苏大哥，“爹，我姐要去前进村。”相对于装病的苏老爹，苏小弟更担心苏糖。
毕竟，前进村的名声不太好，蛮不讲理......
苏老爹也担心，“去吧。看住你姐，别让她太过分。”
苏老爹让苏小弟去跟着苏糖，免得苏糖玩得太过火，超过了别人的底线、界限，最后有理也说不清。
虽然乡下村和村之间常常吵架，打架，但在需要的时候，例如应对其他公社的时候，例如出门在外的时候，打得再狠的人也会亲如一家。
为什么？
因为大家都有一条底线在。
不管是为了河里的水，还是为了山上的柴火，可以吵，可以打，但要控制好界限，不能越过底线，更不能把别人往死里逼。
做人和处事一样，需要张弛有道。
可以讨要公道，但不能横行无忌。
可以提要求，但不能太过分。
苏老爹担心苏糖把握不好这个度，把前进村的人逼得太狠，不仅没有达到目的，还有可能让人更团结。
“别就着你姐的脾气来，你劝着点。”
“我知道。”苏小弟也知道苏糖的脾气，闹起来就不顾不管，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失控了。
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有过。
苏小弟和苏大哥一起把苏老爹送回家，然后又急急忙忙地跑去找苏糖。
苏糖正在村口，正准备爬上拖拉机出发去前进村。
拖拉机上已经坐满了槐树村的人，男人、女人，壮年、青年、小伙子，还有大娘大婶等等......上至五十岁，下至十五岁。
满满一拖拉机的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去赶集，喜气洋洋的半点不像去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