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的青楼今日没有了往日的喧嚣。
刚刚过了清明，并不是一个值得欢庆的日子。
在这个时候过来借酒消愁的人，一般他们的愁绪是无法用酒色来驱散的。
但没有办法，偌大的世界里，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京城之外，有一个奇怪的面摊，每到深夜，就有无数疲惫的中年人和老人去到那里，要一碗平平无奇的汤面，再来一壶酒。
夜色之中，无人问津，哪怕大雨倾盆，或者大雪漫天，那都无所谓，他们在那里，会得到片刻的安宁。
但在那里吃饭的人，从不会跟任何人诉说自己的苦难。
在那里吃面的人，也不认为那一碗面有多好吃。
比起他们心头的那些苦涩，那碗面，不值一提。
他们寂寞的和春风为伴，却无法排遣。
无论贫富，贵贱。
同样，青楼里也有这种人。
比如，青楼的堂倌。
看到崔梁的时候，他下意识以为生意来了，但仔细辨别之后，他摇了摇头。
真的算是生意的人，他是一眼都能看出来的。
任何男人，只要来青楼玩耍，那是带着一股劲儿的。
可眼前这个人，平静的很，一看就不是被欲望冲昏脑袋的。
“这位先生，您要来点什么？”
“我要见见你们的大当家。”
片刻之后，崔梁就被赶了出来。
同时还有一个女子威严的声音：“我许某人虽然乃是风尘中人，但也是要脸的。”
“寻常时期，到青楼之中的客人，哪个喝的不是小瓶茶，哪个饮的不是五谷液，再不济也是齐州产的啤酒北冰洋，你这茶叶，竟然也敢冒充小瓶茶！”
崔梁这是第一次被扫地出门，心头涌起无限悲凉。
如果让李祐知道他到青楼找市场，一定会笑掉大牙。
青楼那就是一个好面子的地方，你想要卖自己的东西，那得找不好面子的地方。
当然，现在已经晚了。
不好面子的地方，他们用大碗茶代替小瓶茶，几乎没有几个人能分辨出来，价格比你那玩意儿还便宜。
从平康坊出来，崔亮走向了归义坊，这里的人都是平头百姓，也有几间杂货铺。
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郑友来。
这货不是回荥阳去了吗？
“擦，崔梁！”
“快快快，到我家里坐坐！”
崔梁语气之中带着疲软，反复霜打的茄子。
“郑兄最近可好。”
郑友来错愕，随后打量着崔梁，算是明白了。
“崔兄这是受挫了啊。”
“想咱们两人，遇到那么难的事情都扛了下去，这点小事算什么啊。”
崔梁点点头：“这是我家的特产，给你带了一些。”
“诶。来都来都，带啥礼物啊！”郑友来连连摆手，但身体却很诚实，一掂分量，他眯着眼笑了起来：“快快快，把你这小玩意儿放下，今日我买了一种极为罕见的东西，好茶啊，只卖一百文，还打折，今日九十文！”
一瞬间崔梁的脑袋就像是塞进了什么东西一般，嗡嗡作响。
能不提茶叶吗？
能不提那个九十文吗？
能不说你占便宜了吗？
……
大碗茶只用了三天，就瞬间治好了长安人的饮茶焦虑。
他们买不起小瓶茶，但可以买大碗茶啊！
反正味道差不多。
有钱的人，要面子的人，那自然不会降低规格，但长安的官员们则是一本正经的派人到大碗茶店铺来了，要订上十瓶先。
皇宫里，李世民正在小心翼翼沏茶。
“爱卿，稍等啊，朕不是小心，主要是这玩意儿，贵。”
李世民现在都不想让太监们沏茶了，他们指不定要薅羊毛呢，万一抓一把回去享受，自己岂不是亏了？
自己都没有敢大把大把的享受，让他们抢了先，不行。
杜如晦和房玄龄站在李世民面前，心照不宣。
只是陛下私底下的形象跟在朝堂上是完全不一样的，朝堂之上，威严无比，任何人说话，都要掂量三分。
但在私底下，尤其是面对杜如晦和房玄龄这种老臣的时候，总是一副和颜悦色。
这些都是值得信赖的人，是李世民当年在前方冲杀的根基，是他可以放心将后背亮出来的依仗。
“来，尝尝。”
“这是今年的新茶。”
杜如晦抿了一口，房玄龄也心照不宣的喝了一口。
李世民则是吧唧着嘴。
滋溜~
“不得不说，这小瓶茶还是好啊。”
“就是有些贵，两位爱卿，今年户部的钱不少吧？”
“如今皇宫之中，小瓶茶已经不够喝了，不如去采购一批吧？”
房玄龄掌管户部，那自然这时候要开口说话的。
不是他不乐意，主要是皇宫之中的开支用度，那可以用陛下的内帑，完全没必要让户部的税银参与进去啊。
“陛下，小瓶茶乃是极为昂贵之物，臣以为，宫中应该节俭，如今大唐，蓄势待发，陛下当节俭如一。”
李世民顿时就有些不乐意了，你怎么跟魏征一样，魏征去了齐州，没有人烦朕了，你倒好，这就直接开始了。
朕难道天天吃饱了撑了，就得被你们怼吗？
李世民知道，想要从户部拿钱，比从内帑之中拿钱难多了，所以，他准备了另外一个招数。
“房相，今年的皇宫之中，能划拨多少钱啊？”
房玄龄思索了一下，过去一年税收确实比较多了，打大部分都来自于齐州的商贾。
几乎占了将近一大半。
齐州之地，百姓是没有交税的，因为齐州已经免除了百姓种地的税。
“陛下，国库之中，余钱极多，税银数量，也已经趋近五千万贯，可喜可贺。”
“只是今年修筑堤坝，旱涝灾害，官员俸禄，各种用度，极为罕见增多，请陛下还是要忍耐一番啊。“
这意思就是说，现在没数，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暂时拨不出来。
李世民当即就脸色一变：“朕就想喝个茶，咋回事？”
“这样，朕也不多说，反正内帑之中的钱暂时够用，你就去给朕搞点小瓶茶，一年的量。”
这就让房玄龄为难了起来，小瓶茶，太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