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十一年秋，圣皇萧昀驾崩，谥惠帝，庙号穆宗。
皇帝驾崩之后的国丧，和之前两位国公追谥封王所谓的“国丧”，本质上有着根本的区别。
比照太祖、高宗两代先帝的仪轨略作删减以示“孝义”，所谓“从简”也只是做做样子，毕竟萧昀这一朝号称“景安盛世”，自然要做出一些排场才像样子。
国丧该怎么操办，一应礼制自有礼部负责，作为政事堂重权在握的宰相曹渊当然也忙得很。
萧瑶虽为公主，但毕竟已经出嫁了，只能以“朝臣命妇”的身份参与葬仪，但圣后恩旨，她可以留宿后宫“孝亲”。
而曹沐则只能按照他的品级，根据礼部确定的日程，在第五天为圣皇守灵时才能进宫。
在家呆了四天之后，曹沐跟着一批四、五品同僚入宫守灵。
可是，当他来到殿前列队时，却被一个小太监请出了队伍。
那小太监说是“曹相有请”，想着这些日子曹渊一直在宫里没回家，可能是由什么话要他带回去，所以曹沐就跟着他走了。
可跟着那小太监走了一段路之后，在一处偏殿前却见了内侍府总管刘炜……没见到曹渊的人影。
“刘公公，您这是……”
曹沐有些纳闷的问了一句，可刘炜却竖起手指在嘴上做了一个手势，随后就把那小太监给打发走了。
四下里看了看没人之后，刘炜小声说道：“驸马爷请跟我来……圣后和公主有话问你！”
听到这话，曹沐立刻明白了！
圣皇驾崩之前，曹沐是最后一个和他谈过话的，但是圣皇见他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却没人知道。
再后来他离宫回家，一直到现在才有机会进宫，秦月茹和萧瑶在这个时候秘密召见他，自然是要问圣皇临终说了些什么！
曹沐回想起萧昀临终前和他单独面谈时的情景，心里却五味杂陈……
“曹沐，你……想当皇帝吗？”
萧昀那天开口第一句话就让人吓一跳！
虽然曹沐非常谨慎地在第一时间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跪在地上连称“臣不敢”，但他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短暂的失神和犹豫，都被萧昀敏锐的捕捉到了。
看着曹沐跪在地上装模作样，他冷笑着说了一句诛心的话，让曹沐至今都有些感到后怕。
“从你爷爷起，到你父亲两代靖国公，虽为臣子却将帝王玩弄于股掌之上……朕原本以为到了朕这一代，萧、曹两姓这君不君臣不臣的宿命总该结束了，可没想到……最终还是不行！”
也许是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萧昀说话也不用有任何隐瞒了，他历数了第一代靖国公曹晖身为太祖身边“第一谋臣”，辅佐太祖开国立朝，却甘于深藏功名的种种事迹。
随后又把第二代靖国公曹盈，当年扶持他夺嫡即位之后，权倾朝野的种种“劣迹”，也细数了一遍。
“你的性子和你爷爷很像，倒是比你爹要强……朕也不知道你之前那些年是真的呆傻，还是装出来的，但最近这一年多，你做的那些事……呵呵，朕都看在眼里！”
萧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曹沐，脸上带着一种“老子看穿你了”的表情，曹沐见他如此，索性也不再装蒜，抬头正视着皇帝，表情也变得从容了。
看到他如此表现，萧昀略带嘲讽的表情却变得有些“和蔼”起来。
“曹沐，瑶儿对你一往情深，你可莫要负了她！”
当萧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曹沐能够感受到他内心之中的慈父之情是非常真挚的。
所以曹沐也非常真诚地回应道：“我对瑶儿视如珍宝，此情天地可鉴，陛下请放心！”
得到了曹沐的承诺，萧昀叹了口气说道：“琦儿年幼，朕这一去……五岁的娃娃要坐稳着龙椅，甚为艰难！朕只求你，看在瑶儿的份上，多帮帮琦儿……你能答应舅舅吗？”
托孤？
曹沐看着面无血色，气若游丝的萧昀，有些犹豫地说道：“臣位卑言轻，恐担不起如此重责大任，况且圣后是太子生母……”
萧昀没等他把话说完，摆了摆手说道：“月娘是个有野心的女人……琦儿虽是她生的，但若是为了至尊之位，也难免……唉！你只需记得，舅舅今天拜托过你……到时候，你该怎么做，但凭本心吧！有些事都是命中注定的……”
他这些话，让曹沐听的暗自心惊。
毕竟是一代帝王，看人还是有些眼力的。
从曹沐来到这个时空，就发现虽然原本的历史已经改变了，但大唐变成了大梁，没了武媚娘，却出了一个秦月茹……这两个女人还真是有些宿命之缘。
萧昀病榻托孤，对曹沐自称“舅舅”，还把萧瑶对曹沐的深情作为引子，确实让他很难拒绝……
“驸马爷，到了！圣后和公主就在殿内等您呢！”
刘炜的声音将曹沐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他这才发现被他带到含章殿来了。
推开门进去之后，曹沐看到萧瑶正在给秦月茹捶背……
“曹沐来了？快过来……坐！”
秦月茹正在灯下批阅着奏折，面容极为憔悴，看得出来这些日子她的精神压力已经到满负荷运转的临界了。
“你一去大半年，刚回来都没来得及和瑶儿说说话，陛下就走了……唉！”
秦月茹一开口就长叹了一声，虽然她没有提到圣皇临终前和他说了些什么，但曹沐看得出来，她非常想知道……
“圣后……陛下临终前，交代了臣几句话……”
曹沐知道秦月茹的心思比萧昀还要深，有些事是瞒不住的，他越是回避，就越显得心里有鬼，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把萧昀的遗言说出来。
“哦？陛下怕我野心太大，对琦儿不利？呵呵……”
当曹沐说出萧昀对她的“担忧”之后，秦月茹冷笑了一声，看着曹沐的眼神中透着一股阴冷之色。
“陛下并没有那个意思……臣的理解是，陛下其实是担心您对沔王不利，激起反弹，会连累到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