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行舟讶然地看着许悦然在泥地上用树枝划出的列式，这种计算方式简单易上手，而且不需要借助工具，倒是比珠算更适合普罗大众。
“许姑娘是从何处学得的法子？”
“我在山上救过一个老夫子，那老夫子教我的。”许悦然下意识说道。
她不太记得她用过这个故事，但因为脑子里编过这个故事，当夏行舟问她时，她要找个原因搪塞过去，脱口而出的就是这个“救老夫子的故事”。
她面不改色地说谎，周翦时却是暗暗笑了，当初她卖书时，也是说救了个老夫子，老夫子为了报答她给了她一个话本。
许悦然表现得过于云淡风轻，夏行舟并不相信，但他没有再问，而是打算回去后修书一封问问他那好友，要不要上报天子。
无论是九九乘法表还是列式运算，都是利于普及百姓算学的一大要事。
他那好友不想要这政绩，他还要呢。
他本是借着相地一事过来见一见许悦然，现在人见到了，还从她身上抖擞出了一件利于他政绩的事情。
后面买卖土地的事情，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里正在许悦然选好地后去衙门落实文书凭据。
许悦然又陪着他们说了些兔舍和猪场的事情，等到时间差不多了，许悦然假意问要不要留下吃顿饭，夏行舟借口公务繁忙，婉拒了。
夏行舟都要回去了，本来就是陪他过来走一遭的赵老爷自然也是跟着他回去的。
周翦时却留下来了，他说：“许久不曾吃过乡间菜肴了，许姑娘这一提，倒是把我的馋虫勾上来了，我这厢先谢过许姑娘设宴款待了。”
他今日不留，许悦然明天也要到自华坊找他去的。
夏行舟和赵老爷上马车回去，许悦然带着枝规和周翦时往下花村方向走。
许悦然附耳让枝规先走一步，回去准备几道菜，枝规应声离去。
路上只剩许悦然和周翦时同行，许悦然单枪直入，“周掌柜，要不要跟我做笔生意？”
“许姑娘请讲。”
许悦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刚才他们在相看的那片地，“周掌柜应该清楚，目前我能动的资金只有《说神》的分红和兔舍的收益。
只看这两者赚来的钱的话，的确是能堆满几间堂屋，但我先在既要养猪，又要建房。”许悦然看向周翦时，“说出来不怕周掌柜笑话，我现在很缺钱。”
“你想让拉我入伙？”
周翦时侧头和许悦然对视，他比许悦然要高差不多一个头，所以即便侧目看向许悦然，也要微歪着头。
许悦然之前和他相处时，要么隔得远，要么两人一起坐着看戏，但两者都能看清他上扬的眼尾和占比只有眼珠三分之一的瞳孔。
想现在这样仰视着他，倒是少有。
这个角度看他，他的睫毛覆下，下三白的眼睛不再明显，少了几分精明，漆黑的瞳孔平白给他添了三分风情。
许悦然咋舌，想着：他也不是桃花眼啊，这眼神怎么看着觉得那么腻得慌。
许悦然把眼睛别开，“是，来吗？”
周翦时也把视线移走，“来不来，要看许姑娘的生意有没有让我投钱的价值。”
“你会投的。”
许悦然把周翦时带到桑树林，和他介绍了鱼塘、猪场、蚕房以及蚕房后面的蚕丝加工厂。
周翦时是许悦然选定的投资人，许悦然也不瞒着他，跟他大概地描述了以后的发展方向。
周翦时在蚕丝加工厂门前站定，许悦然野心太大了，大到让他这个听客听着，都觉得心潮澎湃。
等待许悦然说完话，他问：“做丝绸，你真的可以吗？”
许悦然把他带到蚕房面前，蚕房地势高，往前看去，入目是郁郁葱葱成林的桑树，桑树后面是奔涌不停的川河。
“为什么不可以，你看这大片大片的桑树，足够养活几个蚕房的蚕了，若是以后不够，那就再种。”
“悦然，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许悦然没有注意到周翦时称呼的变化，她的确知道周翦时担心的是什么，“你担心的是怎么养蚕、怎么抽丝、怎么成衣。”许悦然顿了顿，看向他，“我知道。”
“养蚕、抽丝、纺线，这些我都会。”许悦然抬头看他，“不然，我怎么敢。”
她笑得明媚，在周翦时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第一次觉得春日的阳光太过刺眼，让他险些睁不开眼。
他的理智被一阵风吹了回来，“要投多少。”
“三十万两。”
周翦时差点被口水呛死，“三十万两？”
周翦时惊讶的不是许悦然说出的这个数字，惊讶的是许悦然的这个数字刚好是他私库的金额。
要不是他能肯定许悦然没有去查他私库的本事，他都要怀疑许悦然偷摸到他书房里翻他书柜找出他的私人账本了。
“对，三十万两。”她笑得没有半点谦虚，甚至可以说是笑得嚣张，“投吗。”
周翦时脸上盖不住笑意，“投！”
不就是三十万吗，哪怕一点收益都没有，全当是博美人一笑了。
许悦然把周翦时带回家里，秦阿婆当初在建这青石屋的时候，应该是耗费了很大的钱财和精力的。
青石屋主屋共有四间房，中间有一个堂屋，而东西两厢房子也各有两间房。
东厢的两间房一间是厨房，一间原本空置，后来许悦然生意做大了，往来商贩过来谈兔肉生意时，许悦然常常在家里摆宴，那间空置的房间就做了餐房。
西厢两间房，其中一间被许悦然开辟出来做书房，另一间会客。
许悦然住在主屋最右侧那间房，秦阿婆住在主屋最左侧那间房，枝规现在挨着秦阿婆住。
许悦然和周翦时从院门进来的时候，瞥到东厢的餐房里的餐桌上，已经放了不少菜了，而厨房上空正炊烟袅袅，她看不到东厢里面的场景。
可即便看不见，她也知道。枝规不是在炒菜就是在切菜，而秦阿婆就在炉灶边坐着往里面添柴火。
许悦然把周翦时带到书房，招呼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茶水是温的，应该是枝规回来时泡好的。
许悦然来到书桌前，在纸上写上投钱后周翦时的分红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