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良娣之后，后院没再进人。
林夕梦之下是两个良人，崔氏和刘氏，还有几个侍妾钱氏、孙氏、胡氏等。
除了崔氏和刘氏有些出身，剩下都是最普通的。
王湘君进府后，顶头的赵氏宋氏一死，这些人個个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装死，阳春三月的天儿也能不出门。
花园里大好的春光，竟无一人赏玩。
林夕梦站在翡翠湖的竹桥上，俯瞰整个后院。
崔良人和刘良人的院子在西北角的榆树林里，东北边是两个大院子，一堆侍妾都在那儿。
想到当初崔良人凑到她跟前耍心眼当茶中之茶，王湘君进府后第一时间装死躺平，最长的时候一个多月都没敢出门。
就连刘良人也不至于吓成这样。
她觉得有点儿好笑。
“要进宫了，她们一定很高兴吧？”
“主子您不高兴吗？”，紫荆很不理解。
“我也高兴啊，只是有的人却不高兴”
林夕梦说的就是孟妃，孟家如日中天，孟妃是高位也有资格在宫中养老，皇后晋升太后作为她最大的靠山。
四面楚歌，怎么都不是个好处境。
“其实最好的方法是蛰伏和退让”，皇后没多久的日子，孟妃膝下无子，等谢辰瑜抓稳朝局，她自能不战而赢。
可惜……
“我蛰伏了太久，没耐心了”
——
三月十五，朝臣上表言，国不可一日无君，奏请摄政王登基为帝。
谢辰瑜拒绝，穿着孝衣跪在龙椅前说要守足二百七十日的孝。
三月十八，沐郡王带领所有皇子郡王，在金銮殿长跪不起。
“奏请摄政王早日登基”
“父皇看着您，百官看着您，大盛朝的百姓也盼望着您，六哥，登基吧”
八皇子哀哀戚戚，眼中饱含泪水。
谢辰瑜别过头不忍相看。
“别胡说，父皇尸骨未寒，我怎能……”
三月二十，有百姓在皇城外击登闻鼓，奏请新皇登基并大赦天下。
人群越聚越多，潮水般有不可阻挡之势。
每隔两刻钟就有皇城卫入宫通报消息。
谢辰瑜再也无可推脱，只能‘勉强’登基，并一再强调父皇热孝，登基大典一切从简。
林夕梦只觉好笑，却也佩服。
“越是正统的继承人就越是摆足姿态，那些慌慌张张恨不得一屁股坐在龙椅上告知天下的，往往都是乱臣贼子，名不正言不顺”
“王爷这是在告诉天下人，他的皇位来得正坐得稳”
果然登基当日，谢辰瑜就让人裱了父皇临终前的受命遗诏以正身份。
自此，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再无不服。
以后若有人抢夺皇位，一律以乱政处理。
——
三月二十一，谢辰瑜下了第一道诏令，定国号为福熙，明年为福熙元年。
在乾清宫接受完百官朝拜，谢辰瑜一路来到椒房宫。
皇后，现在是太后，已经收拾好东西。
她笑吟吟看着谢辰瑜一路走来，给她行礼。
她摆出最端正的慈母姿态叫了起。
“我还以为这椒房宫再也见不到你，皇儿果然重情义”
谢辰瑜一身龙袍，威风八面，他毫不客气坐在皇后对面，直接开门见山。
“母后也想不到吧，最后是我赢”
“一直看我不中用，没想到老二才是真正的不中用”
皇后笑容尴尬。
“陈年往事休提，母后不过一深宫妇人，每日礼佛念经，渐渐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话就是服软，意思是不会干政。
谢辰瑜拨弄着手边的茶盏。
“那王家呢？”
皇后目光微跳：“王家毕竟是你的岳家，湘君的父亲是你嫡亲的岳丈，他在外任过得并不好”
“王家已经支离破碎，如果皇儿有余力，母后自然希望多照看照看”
谢辰瑜却一直笑着没答话。
“母后说得不对？”
谢辰瑜缓缓起身，一字一句。
“王家在大盛朝得意了快一百年，枝繁叶茂良莠不齐，若结个好果留着也罢，如果都是坏果，我会毫不留情全部拔取”
谢辰瑜离开后，皇后怔怔望着背影久久不能平复。
“这算是个什么结果？”
芳锐叹息：“就像那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无法掌控”
皇后觉得还是不能坐以待毙。
“去叫湘君过来，罢了，去给佑宗写信”
“算了，还是把齐缮叫来”
这些人里，只有齐缮尚且值得一说。
——
王齐缮今年十七，身上已有了举人功名，只等着考进士了。
马上就要恩科，他每天每夜都闷在家里读书。
站在皇后面前时，她几乎快认不出这个侄子。
他穿着藏蓝锦色长袍，趁着脸愈发病态苍白，身材很瘦，像豆芽菜，背微微拱着，一看就是长期伏案读书。
别的不说，单那一双死鱼一样鼓出来的眼睛，让人不得不联想到黑白无常里的白无常鬼。
他呆板行礼，僵硬说着家里教好的客套话。
皇后看着他久久没回神。
“我有三四年没见过你，连你妹妹出阁都没见你，你竟变成这样？当初不是挺活泼一孩子？”
忍不住就直接开门见山，孩子面前也没必要拐弯抹角。
王齐缮一愣，往事回忆心头。
以前是家里嫡长子大少爷，前呼后拥奴仆无数，他读书也算刻苦，就更是捧着宠着。
父亲一走，他突然被逼着读书。
母亲请了四个西席，还有个专门练字的先生，四书五经圣贤书更一摞一摞往他房间搬。
说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以此为由，他喜欢的胡琴琵琶、剑术兵法全都不见，只剩下一堆堆八股文。
每日早起文章，夜里破题，日复一日可不就成了这副模样。
“祖母说我若中了进士，以后再也不用读书，姑姑自有办法给我弄到高官厚禄”
“可若不中进士，一切休提”
皇后差点儿笑出声来，笑得眼泪都出来。
“母亲居然这么教你”
“那便看你的本事了，此次恩科是皇上登基后头一回，他必然会亲自主考”
意思就是容不得任何人弄虚作假。
“难道母后也不能？就算没有题，给个范围也好啊？”
王齐缮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欲看不敢看的样子。
明明个子高高的少年，平白多了几分猥琐卑鄙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