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正军两口子都是纺织厂的工人，厂门诊里今日坐诊的也是熟人。
医生拿镊子给卡喉咙的鱼刺取出，乔正军看得吸气，又粗又长，这要是生咽馒头，估计孩子得憋死。
“老唐，我闺女没事儿吧。”乔正军难免担忧。
唐医生说：“有点红肿，这几天给孩子吃点软和的食物。这鱼刺这么粗咋还能卡进去，你们当家长的，给孩子吃鱼还是要注意点啊。”
乔正军连连称是，付了医药费，推着自行车带乔青往家走。
走到一半，与走路赶来的邱玲迎面碰上，邱玲看乔青没事儿，松了口气，转而问：“花了多少医药费？”
乔青原本就冷冰冰的表情在听见母亲第一句话居然是问钱后，变得更难看了。
乔正军说：“取个鱼刺而已，没花几个钱。”
邱玲转身与父女俩往回走，看乔青闷不吭声，气道：“你咋回事，鲈鱼刺那么少，你还能卡住。”
乔青嗓子还疼着，低着声音说：“都怪乔栩栩，她一说鱼刺我就卡住了。都怪她！乌鸦嘴！”
邱玲眼珠子一转，“那这医药费得让老三出啊！”
乔正军闷声闷气地说：“出啥，这才多少钱。明明就是青儿自己不小心，咋还赖别人头上。”
邱玲看不惯丈夫老实巴交的样子，瞪眼说：“乔栩栩不说话，青儿能一慌就卡到吗，你别说话，我给闺女讨公道去！”
乔正军无语，只能烦闷而沉默地推着自行车。
这边栩栩和几个哥哥守在电脑前，看乔宇深玩扫雷。
乔春在旁边咋咋呼呼指挥：“大哥，点这个，这个保准安全！”
乔宇深烦不胜烦，“乔春，你能让我安静玩会儿不。”
乔春摸摸后脑勺，笑得嘿然。
乔宇深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接触电脑比三个弟弟要多些。玩儿了一会儿他就觉得没劲了，跟几个弟弟妹妹说：“我有个同学家有电脑，他爸爸在玩儿一个叫仙剑奇侠传的游戏，改天我找同学借张碟，拿回来装上。”
乔宇辰问他哥：“游戏吗？比扫雷好玩？”
“那可好玩太多了！”乔宇深看看乖巧的栩栩，忍不住把她揽到自己身边，“栩栩，坐哥哥这来，你想玩什么？”
栩栩小脸红扑扑的，看着电脑说：“我看哥哥们玩儿。”
这电脑拿回来没装什么东西，乔宇深挨着每个文件夹都点开看看。
“咦，这还有个游戏呢。”
乔遇看着屏幕：“是男人就下一百层？大哥，点开玩玩。”
乔宇深打开游戏，没多久，几个孩子就看得津津有味起来。
“严莉！你给我下楼！”
楼下忽然传来一声愤怒的呼喊。
乔宇辰正专注游戏着呢，手一抖，游戏里小人儿掉下去了。
“二伯母嚷嚷啥啊。”他冲乔春抱怨。
乔春吐舌，赶紧跑出去朝楼下喊：“妈，三伯母没在楼上。”
邱玲说：“你上那屋干啥？去，把乔栩栩给我叫下来！”
她嗓门高，屋里几个孩子都听见了。乔遇蹭地站起来，满脸怒火地往楼下冲，乔宇深乔宇辰兄弟俩冷了表情，一手牵起栩栩，护着她慢慢出去。
楼下邱玲叉腰站在院子里，乔青靠在自行车旁装模作样的抹眼泪。很快，不光是楼上几个小的，堂屋里李秀兰夫妻俩和林碧芬都出来了。
瞧见这么多人，乔正军黑着脸拽邱玲衣袖，“别闹了，一家子人都在呢，丢人。”
“丢人？有啥丢人的，乔栩栩害得青儿嗓子划破了，不说道歉？”邱玲气势汹汹。
这话连李秀兰夫妻俩都听不下去了，两口子一人一句的说：“这怎么怪得到栩栩头上，好没道理。”
“咋？鱼是栩栩逼她吃的？”
邱玲气结，好一会儿说：“大哥大嫂，不是你们孩子受苦不心疼是吧，我给我女儿讨公道有你们啥事。”
乔正军仍拉着媳妇儿，压低声音：“别闹了，大晚上的，一会儿邻居知道就不好看了。”
邱玲才不管，指着栩栩问：“你爸妈呢？”
栩栩还没说话，乔遇先开口：“我爸妈陪爷爷修表去了，二伯母你到底要干嘛。”
邱玲“哼”了声，左右看看，“他们不在就算了，乔栩栩，你给乔青道歉。”
栩栩一愣，气得脖子微微胀红，“我不！我什么都没做，我不道歉！”
乔宇深乔宇辰也说：“对啊，凭什么道歉！”
一旁演戏的乔青瞧见所有兄弟都帮着乔栩栩说话，嘴巴一瘪捂住脸开始哭。
她倒是真委屈上了，自己打小跟家里兄弟在一起，他们不宠爱自己偏偏去疼刚回家的乔栩栩！
凭什么！
乔青想起上辈子的事。
大哥乔宇深就罢了，他对谁都冷心冷情；乔遇就是个吝啬鬼，栩栩都走丢好多年，自己不过是拿了她几件公主裙，穿都穿过了，乔遇还能抢回去！
还有乔春，这个亲弟弟，可真亲呐！自己想倒腾点假烟，差点资金，乔春死活不肯借……
最气人的就是乔宇辰，当兵回来后，不顾自己这个姐姐的面子，把当时自己谈的男朋友给扭送公安了！
乔青越想越怄，哇哇地哭。
“哭！你再哭！再哭我让你爸揍你！”林碧芬不胜其扰，猛然大喝。
乔青哭声歇了，邱玲气势也一凝。
林碧芬指着邱玲，又指指二儿子，“正军，你好好管管你媳妇儿，做人讲点道理，乔青到底怎么噎的大家都看见的。”
栩栩一听奶奶给自己撑腰，噔噔蹬跑下楼梯，扑进奶奶怀里，“奶奶，你别生气。”
林碧芬满腔怒火瞬间就熄了。
“栩栩啊，你进奶奶屋去坐会儿。”林碧芬摸摸孩子头。
“她不许走！她得给青儿道歉！”邱玲继续说，“就是她诅咒青儿被鱼刺卡，青儿才被卡的。”
李秀兰听了这话噗嗤笑道：“那栩栩说乔青是猪，乔青就是猪吗？”
乔青不乐意了，抽抽搭搭地说：“大伯母，你咋能这么说话！”
李秀兰也觉得对小孩这么说有点不应该，改口：“是我打错比方了，不过栩栩明显是提醒你，被鱼刺卡还不是自己不小心造成的。”
乔青咬唇，低着头不说话。
邱玲猛地挥手，“反正她得给我闺女道歉！”
“道个屁歉！你能呆就呆，不能呆滚回你莲香村儿去！”林碧芬大声说。
一听让她回娘家，邱玲就像被揪住脖子的鸡，顿时没声了。
她好不容易嫁到城里，让她再回去？绝对不可能！
“那……那不道歉，医药费老三他们总得赔。”邱玲眼珠子骨碌碌转，改口道。
林碧芬不耐烦：“医药费多少钱！”
“三块！”
林碧芬哼笑，从兜里掏出零钱，塞给邱玲。
邱玲拿着钱终于露出个笑模样来，对身边的丈夫说：“还差一块，算了。”
没想到，她话音还没落，默不吭声的乔正军忽然抡起胳膊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声音惊得满院子人都噤声了。
乔正军脸色黑如沉铁，低声命令媳妇：“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