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西街尽头的小宅院里，一个黑衣兜帽的男人匆忙进了一个小跨院，转身又进了一间书房，解了斗篷，露出一脸的胡渣，躬身向座上的公子行礼，“殿下！”
那公子一身家常便服，见来人丢开书，笑道：“叫四爷吧，京城一别，老大人可好啊！”
来人正是扬州知府冯跃，见座上公子慵懒的样子，自己干着急，道：“好容易有了线索，这人死了，下官哪里还好的了，好端端的，不知哪里走了风声。”
四爷道：“别人查起来难，先从自己人查起，锦春茶社的案子可有了眉目？”
冯跃叹道：“原就是精心谋划的，哪里都找不着毒药，更别说那下毒之人。”
“所以你抓了茶社的老板？”
冯跃叹道：“抓他不过是个幌子，两家并无仇怨，那鲍仁东岂是好惹的，下官好不容易叫他放下戒心，只是下面该怎么着，四爷提点下官，咱们早日破案好跟万岁爷交差。”
四爷笑道：“冯大人也该知情，我不过是被赶鸭子上架，不得已，您是皇上亲派的知府，舅舅也夸赞你有能为，此事正要仰仗大人，况我才多大年岁，吃的饭也不如大人吃的盐多，怎么竟跟我拿主意。”
冯跃闻言脸直抽抽，都说外甥肖舅舅，这四爷跟京城那位萧家二爷简直一个稿子出来的，心里急躁，嘴上却道：“话是这么说，皇上既派了四爷来，自然有下官办不得的。”
四爷笑道：“大人来这里就为抱怨几句？有什么话就说吧！”
冯跃道：“乔家托人带信给我，说我们正查的事他能帮忙，要见下官，下官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来讨四爷的示！”
四爷一听，顿时怔住了，“好大的口气，这乔家是什么来头。”
冯跃道：“下官查过了，还真有些意思，乔家本居苏州，苏州乔家从前有些名气，只因大房生不出儿子，这才买了一房小妾刘氏，生了两子一女，长子早年离家至今未归，乔老爷去世后，刘氏孤儿寡母被赶了出来，过了一段苦日子，女儿做过苏州知府的小妾，还生了一对龙凤胎，不过那位苏州知府回去娶了正室，把他们母子三人撂开了，刘氏这才带着孩子来到扬州定居，这几年刘氏的小儿子乔冠杰生意做得不错，前些日子开的锦春茶社着实叫人眼红，若不是出了人命案，下官还准备请四爷去尝尝呢！”
四爷笑道：“乔家这一家子，长子失踪，小儿子被你押着，难不成是那个刘老太太要见你。”
冯跃笑道：“刘老太太病在床上，叫人伺候汤水呢，且她一个买来的姨娘哪敢放出这等豪言！”
说得四爷越发好奇了，“难不成那位乔家二公子回来了？”
冯跃笑道：“那传话的说是他家主子，我一琢磨，如今在扬州城的，除了刘老太太这个主子，就剩老太太的外孙女，正是当日的龙凤胎姐姐，几年前跟着母亲去都城讨生活，几年下来，听说做得不错，好像叫乔记绣坊，来扬州前，贱荆还去他家定过几身衣裳，跟我抱怨说往后不知几时回都城，如今都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爱在她家定做衣裳，元宵节还在醉仙楼开了发布会，都中无人不知，贱荆为这个还跟下官说，明年若再有必是要回去过年的。”
四爷听着乔记方记起，去年他母妃生辰，国公府也在外头定了几身衣裳作贺礼送进宫里，说是苏州来的绣娘，难不成是他家，因此笑道：“不若见一见，看怎么说！”
冯跃笑道：“下官也是这个意思。”
四爷心说这乔家难不成真剩下一个小姑娘撑着门户，因此使人去打听了一番，果然说是刘老太太卧病在床，除了一个管家在外面料理，再无旁人，心中越发好奇，因此等约定之日，在屋内屏风处一探究竟，只留冯跃去接见。
这日晚间，冯跃用了晚饭，那边有人来报说乔家来人了，冯跃叫人引着去了后书房，他换了衣裳方去了，推开门见眼前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子，兜着帷帽，进屋方除了斗篷，一身玄色圆领直缀，束着长发，并无多余装饰，唬的冯跃一跳。
因白日人多口杂，乔府也被人盯着，敏嘉只得乔装叫乔平护着走侧门出来，见了冯跃忙施礼，“大人见谅，小女乔敏嘉，不得已前来打扰。”
还真是个小姑娘，没想到这样坦诚，冯跃笑道：“乔姑娘请坐吧！”
敏嘉并不应座，开门见山道：“大人知道民女此行的目的，民女也不跟大人绕弯子，大人必是皇上派来整顿盐务的。”
冯跃眼睛一亮，还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然后呢？”
“盐税是朝廷税收的大项，有人不畏皇权打了朝廷的主意，皇上恼了，必定是要严查盐税一事，不然也不会先派了大人，再派了钦差。”
冯跃见她分析的明白，心中暗暗叫好，“乔姑娘，你若是个小子，我收你做学生，将来必定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敏嘉笑道：“蒙大人看得起，小女哪里是那块材料，不过雕虫小技。”
冯跃笑道：“小丫头，你之前可是说要帮忙的，雕虫小技可不行。”
敏嘉笑道：“本来我也不该强出头，大人也知道我家里实在没人了，人是在我家店里没的，自古以来，冤杀错杀的案子就不少，我舅舅虽无辜，苦于没有证据，对方狡猾，早策划了要乔家陪葬，大人若是能查出来，我舅舅尚且能活命，若是为了稳住鲍家马家方家这些盐商，没得拿我舅舅的人头给他们交代，麻木他们，争取时间，到时候虽也破了案子，我舅舅却平白赔了进去，纵然往后平反了，给我家天大的荣耀，也还不出人命来。”
冯跃听完之后，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小姑娘，心中越发奇了，心说这真是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嘛，一时倒不知说什么了，“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敏嘉道：“我知大人跟他们不是一道儿的，死了的是几家得用的奴才，想必知道些事儿，这才遭人灭口，眼下大人还是先停手，别打草惊蛇，不然保准你们找着的人都死的不明不白。”
冯跃道：“照你说，这下手的是谁？”
敏嘉笑道：“这我可不知道，我帮舅舅找证据，大人查你的案子，岂不两全其美。”
冯跃道：“你有什么办法。”
敏嘉道：“我家店铺的人都叫你羁押了，我还得去问问，不过当日跟着卞良的几个管事长随，大人可关好了？”
冯跃道：“那是自然，案子没清之前，谁也出不去。”
敏嘉冷笑道：“我劝大人好生看着他们，别叫人钻了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