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将合同放在办公桌上，汪裕顺将手边那张手写的报价单推给了陆远。一老一小凝视着对方，片刻之后同时笑了起来。
“坐吧，没想到真被你办成了。你可不知道，整个云水县有多少人想独吞雅洁公司这个大单啊。为了拿下雅洁这个大单，很多人费尽了心思，能用的关系都用上了。知道田卫华为什么这时候去南方考察吗？我听说，有人把他的老连长给请出来了，当年要是没有老连长，田卫华已经和其他英雄一样，埋在麻栗坡了。这位老连长一出马，田卫华是很难拒绝的，所以他自己要求去南方考察学习，聪明人啊。陆远你知道吗，直到如今，整个云水县经商做买卖的人，不管公家的还是个体的，你是第一个拿到雅洁公司供货合同的人。我估计不出三天，你陆远的大名就在云水叫响了。不要骄傲啊，不要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你要成为雅洁最大的供货商，我想看看你能用多长时间实现这个目标。”
“经理，我现在不想那么。按照合同约定，五一之前就要开始给雅洁供货了。您也看见了，雅洁需要的货物品种多，数量也大。光靠咱们那辆板儿车可不行，咱得租辆大半挂。食堂那块的供货是一周一供，他们现在的员工人数已经有八百多人了，靠一辆板儿车送货既不可能有给咱丢面子，咱至少也得弄一辆1041才行。我经验不足，运输费没给报上。”
“这是个教训啊，下次可别忘了。没关系，我的报价里含着呢。”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经理，就您这一招，就够我学几年的了。”
“用不着几年，下次你就会了。车一定要租，一辆半挂一辆1041，半挂一个月租一次，1041就得签一个长期租赁合同了。这件事你去办，租谁的你做主。不管是公家的还是个体的，一看价格、二看服务、三看车况、四看司机。都合适了再签合同，日杂那样的意外不能在咱这出现。”
“我明白。经理，咱们批发部除了雅洁这个大客户之外，零散客户也不能丢啊。”
“那是，西瓜要抱，芝麻也要捡。生意无大小，诚信最重要。店大欺客的事咱们不能干，不管是大客户还是小客户都是客户，都得一视同仁。”
“我明白的您的意思。我的意思是，给雅洁供货咱可以租车，但是那些零散客户有的也需要咱们给送货呀，有的还要得挺急，那咱总不能临时租车呀，而且这费用那些散户也不一定能接受啊。”
“你有啥想法就直说。”
“我有个大哥叫张青山，在火车站装卸队当队长。前两天我俩聊过，现在车站上进了不少机械设备，省了不少人工。我青山哥他们的装卸队用不了那么多人了，可那些富余出来的人，除了会卖力气之外也不会干别的呀。于是他们几个人就凑钱买了几辆板儿车在站前街上拉人拉货，虽然辛苦但也不少挣钱。”
“你想把他们收编？这不行啊，咱们劳动服公司好歹也是集体所有制企业，人员进出都得按制度来。”
“不是，我没说收编他们。经理，咱们后院有不少库房和棚子空着，咱租给青山哥他们吧。咱这离车站近，赶上阴天下雨，刮风下雪的，也省得他们来回折腾。房租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可以从给咱们运货的运费里抵扣。”
汪裕顺明白陆远的意思了，心中不禁暗暗赞叹。
“好，就按你说的办。这件事既然是你想出来的，那就由你来办，拟好协议之后我签字。”
“那行，我这就给青山哥打电话去。”
“你去哪打？”
“值班室呀。”
“就在这打吧，以后我对面就是办公的地方，去把秀媛叫进来。”
陆远来到大厅，远远看见毓秀媛和潘洁挨着坐在一起，小姐俩正看杂志呢。陆远可不敢站在门口直接喊毓秀媛，他快步来到姐俩跟前，轻轻敲了敲柜台。
“姐，经理叫你。”
“哦，谢您了。”
“姐，咱以后能别这么客气吗。”
“客气不好吗？”
“不是不好，就是显得太生分太别扭了。”
“那行，以后姐就不跟你客气了，小远子。”
毓秀媛站起身去了办公室，陆远目送她进了办公室之后，回头看见潘洁正用小手捂着嘴，两只丹凤眼笑成了两弯月牙儿。
“小宝，格格姐管我叫小远子。有人管我叫小远，也有管我叫远子的，可这小远子是啥意思？”
“你没看过电影《火烧圆明园》呀，慈禧身边的太监安德海，不就被慈禧叫做小安子嘛。咯咯咯。”
“哦，他说我是太监呀。我没招她没惹她，干啥骂我啊，她可真是骂人不吐脏字儿啊。”
“她不是骂你，是跟你开玩笑的。那你也可以跟她开玩笑呀，她管你叫小远子，那你可以学着电影里的皇帝逗慈禧一样逗她玩儿呀。跟你说吧，其实格格姐挺喜欢那些老礼儿的。”
“咳咳，我耳朵发热，定是有人在我背后嚼舌头根子呢，看我抓住那小蹄子之后怎么收拾她的。”
毓秀媛冷着脸来到潘姐身边，她低头盯着潘洁的脸，潘洁两只手捏住自己的耳垂儿说：“格格姐，我错啦，下次再也不敢啦。”
“你还敢有下次，先给你点教训。”
毓秀媛突然把双手伸向潘洁的腋窝儿，潘洁尖叫一声之后紧跟着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犹如海棠摇曳，牡丹迎风，花枝乱颤，俏脸绯红。只把陆远看得是痴呆呆发愣，扑通通心跳。
“小远子，怎么地你也想下手啊，该干嘛干嘛去。”
“哦哦，那两位福晋继续，朕去忙了。”
“什么跟什么呀！谁是福晋，朕你个二锅头哇。跟谁学的这是，不懂别瞎说啊。去去去，别打扰本格格调戏美人儿。”
陆远根本就不敢还嘴，连忙跑进了办公室，当他拿起电话时，那情绪才平复下来。
“女孩欺负女孩，这实在是，太浪费了。”陆远心里想到。
半个小时之后，张青山、王德友和李福堂就坐在了办公室里。因为陆远的关系，双方很快达成一致。就在汪裕顺准备协议的时候，一个新问题出现了。
“汪叔，您的意思是让我代表哥儿几个签协议？”
“当然了，你是队长你不签谁签。”
“汪叔，这个事是这样的。现在车站上进了不少机器设备，对装卸队这块开始减人了。原本我们是四个队一百二十多号儿人，现在就剩两个队六十号儿人。而且是可丁可卯，只需减少不准增加。人用的个少了，收入也降下来了。哥几个这才偷偷地出来拉货拉客赚生活费，可不敢让站上知道，被他们知道，那我们哥几个的饭碗就算砸了。虽说这是原本就是土饭碗，可好歹是个饭碗不是，不到万不得已，能不砸就不砸。叔，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这协议上甲乙双方都得签名啊，那谁能代表你们签名？”
“小远，小远能代表我们，我们哥几个信他。”张青山一把将陆远拽到自己身边。
汪裕顺皱着眉头咂吧着嘴说：“不能这么干，这不合规矩。小远是我的人，他怎么能代表你们呢。要不这样吧，你们先收拾房子去，争取三天内能住进来。我跟小远商量一下，完后再签协议。”
“那成，我们就听您的了。哥几个，咱们去收拾屋子去。”
张青山领着二狗和狗剩去了后院，办公室内只剩汪裕顺和陆远。
“经理您看这事咋办？”陆远问。
汪裕顺叹了口气说：“命啊，这就是。小远，你去街道办事处找李主任，以自谋职业的名义请她帮你办一个个体运输户的执照。”
“啊？汪叔您这怎么个意思，我不明白呀。”
“你成了个体运输户以后，你就能代表他们哥几个签字了。这其实就是为了应付上级的，你还是东批的人。至于你自己想不想把他们哥儿几个整合到一起，想不想让这个个体运输户发展成一家运输公司。不，那个词应该叫零担货运，是专门承接不足一车的货物运送业务的。以我的预测，将来在咱们国内，这样的业务会越来越多的。”
“我这就去。”
陆远撂下这句话之后，抓起提包转身就走。
“这小子，行！”
汪裕顺隔着窗子看到陆远出了院门之后，才说了这么一句。而说这句话的时候，汪裕顺的双眼中，闪烁着无比炙热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