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陆远变得越来越忙碌。他以纺织厂外的自由市场为根据地，不断地四面出击，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内，陆远已经将周围的大集跑了个遍，由此带来的效果是非常明显的。西门日杂的销售业绩也直线上升，奖金重新发到了每个职工的手中，笑容回到所有人的脸上，小院里再次响起了欢声笑语。当然，除了朱永忠之外。
此时，朱永忠躲在自己的单间内，定定地看着桌上的一百二十块钱。他不是没见过钱，经过他手的钱比这多得多，但这一百二十块钱，却像一百二十根钢针一样刺得他双眼生疼。
听着前院传来的笑声，朱永忠觉得特别不是滋味儿，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但随即吐了出来。
“呸！我二十多岁就是科级干部，当过那么多单位的一把手，曾经也是风光过的。如今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职务级别不升反降就算了，我一个五十多岁的人竟被几个毛儿还没长齐的孩崽子看不起，这口气我不能忍！陆远、李宏伟，你们给我等着！”
想到这里，朱永忠把桌上的一百二十块钱收进提包里，随即起身推门想走。刚把门推开，就看见可怜儿从眼前跑过。朱永忠眼睛一转，转身回屋，再出来时，手里捏着一块猪头肉。
“啧啧啧。”
朱永忠撅起嘴发出了召唤声，可怜儿停住了，它疑惑地回头看着朱永忠，看着那张带满是疙瘩的肥胖的脸。可怜儿还小，还不太懂人的危险有多大，它只是凭着本能来判断。对陆远、李宏伟和胖丫儿，可怜儿是绝对的信任。对那三个姑娘还有董姐，可怜儿是相信但却不亲昵。对这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可怜儿一直没搭理过，因为这人早上来了就钻进那间小屋，直到晚上该下班时才露面。而且不论什么时候，他身上都带着一股难闻的酒气，所以小可怜儿不敢靠近他。可这一次，这个总躲在屋子里的人却突然对它释放出了善意，这让小可怜儿很是疑惑。
“来呀，来吃肉。”
猪头肉的香味儿飘进了可怜儿的鼻孔里，唾液很快流了出来。可怜儿慢慢靠近朱永忠。朱永忠没着急，对付这样的小狗他的经验很丰富，想当年他在搞批斗的时候，勒死过不少狗，烀狗肉的滋味总是令他垂涎欲滴，欲罢不能。但这一次，他并不想吃小可怜儿，因为这条狗太小了，他只想在干那件事之前，先小小地出一口恶气。
小可怜儿终于靠近了朱永忠手里的猪头肉，朱永忠一边用猪头肉逗着它，一边伸手挠着可怜儿的脖子，这一下让可怜感觉到非常舒服，戒心瞬间瓦解。
就在可怜儿闭着眼享受朱永忠的“爱抚”的时候，那只爱抚的手突然变成了利爪，直接掐住了可怜儿的脖子。小可怜儿想叫也叫不出声，只能徒劳地挣扎着，被朱永忠拎进了屋里。
啪，撞击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疼痛和黑暗，可怜儿一下子就被摔晕。朱永忠找了个破食品袋包住可怜儿，顺手把它塞进了提包内。
冷静了一下，朱永忠推门而出，锁好门之后，像往常一样骑上自行车出了院子。他拐上马路，慢慢上了西大桥。当行至大桥中间的时候，他停住自行车，从提包里取出可怜儿一扬手将它扔向了桥下。
扑通一声，云水河中掀起一朵小小的浪花，从桥上看去，只能看到一小团东西被河水簇拥着向南流去。
“嘿嘿，心里痛快不少。等着吧，这才刚开始呢。”
朱全忠拍了拍手，骑上自行车走了。
三天后，祝经理来到西门日杂，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上次到劳服驻点的那位副局长和几个干部组成的调查组。一行人把日杂的账簿查了个底儿掉，又贴出盘点告示，歇业一整天，将柜台上的货和库房里的货进行了仔细地盘点、核对，结果都没问题。
在此期间，调查组还单独找李宏伟和陆远谈话询问，就问两件事，一是为什么要违背上级指令，私自外出销售。二是究竟有没有搭便车，带私货的情况。直到这时哥俩才明白，原来自己被人告黑状了。哥俩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肯定是朱永忠搞的鬼。
别的不说，从调查组来到日杂那天开始，朱永忠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忙前忙后，调查组让他干啥就干啥，那叫一个积极，真不像那个岁数那个级别的人该有的样子。
有道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关键这贼就趴在你身边，平时装得挺老实的，关键时刻真往死里捅刀子。就这样你还不能把他没办法，因为你没凭没据。调查组的人是不会告诉陆远是谁告了他，再说调查组接到的是匿名信，没写名字，人家咬死了不承认你也没办法。
折腾了好几天，调查组走了，走之前留下一句话，调查结果稍后公布。
陆远拽住祝经理，问他：“那这工作呢？还干不干。我们顶着压力冒着风险扩展销售渠道，效果是明显的，奖金也是报请公司批准之后才下发的。违背上级指令是不对，但也是有原因的，不那么干这日杂就完了，别说奖金，能维持着不倒闭就不错了。我们没给公司添任何麻烦，还每月上交利润，这还有错了不成！”
“小陆，你有情绪我理解，我心里的怨气不比你小。我又不瞎，你们的成绩我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账也查了，库也盘了，都没问题，所以你俩千万不要着急，也不要意气用事。调查组没给出结论，但也没说让你和小李停职反省，所以你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只是，送货下乡那件事，暂时先停一停，等结果公布后再恢复也不迟。”
陆远还想说点什么，却被祝经理止住。
“小陆，你还年轻，但你必须明白，在遇到任何问题时，都不要头脑发热，意气用事。一定要保持头脑清醒，一定要相信上级，相信组织。哦，你还不是党员，但你是团员，团员也是组织里的一份子。所以一定要相信组织，相信上级。最近几天不要和那家伙发生冲突，我现在很后悔当初为什么不硬顶着不让他来了，果然是走到哪搅和到哪，搅和到哪，哪就别想好！”
说到这时，文质彬彬的祝经理居然来了句国骂，由此可见，他对那个人有多么的厌恶。
“祝经理，我愿意相信组织相信上级，但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
“你说。”
“西门日杂这的经理必须是李宏伟，那个家伙，您能弄走就弄走，弄不走也别让他顶个经理的名头。咱是先礼后兵，对他够意思了，既然他不领情，那咱也犯不着跟他客气！”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等调查结果公布以后，如果我没能力弄走他，那我就在宣布调查结果的同时，立刻宣布这个决定。撤销那家伙门店经理职务，让他当顾问。”
“顾问是啥？”陆远问。
“你们愿意顾就问问，不愿意顾就啥也不用问。”
听了这话，陆远笑了，他攥住祝经理的手说：“叔，我替大家伙儿谢谢您了。”
“小陆，你和小李一样，都是人才。赵德顺是铁了心不回来了，你们两个，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抓在手里的。稳住，不要意气用事，明白没？”
“明白。”哥俩齐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