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虽然吃得晚，但每个人吃喝得都很畅快。白全福已经很久没这么痛快地喝酒了，看着他那开心的样子，燕姐的眼圈直泛红。赵德顺敬了一圈酒之后就起身告辞，李宏伟今天得回家去，店里没人值班不行，他得赶紧回去。
出了门来，赵德顺刚打开车锁，燕姐就拎着件羽绒服来到他身边。
“给我爸买的，有点瘦。退货太麻烦了，正好给你穿。”
“燕姐，我。”
“拿着。天都这么冷了，出来进去还是这身西服，你媳妇儿是死了还是瘫了，怎么啥都不管你呀。”
赵德顺接过羽绒服穿在身上，大小长短正合适，样式也是今年的流行款。这哪里是给白全福买的呀，分明就是按照赵德顺的身材和喜好特意给他买的，真是穿在身上，暖在心头。
“燕姐，我，回去了。”
“去吧，路上慢点儿。”
赵德顺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不敢回头，因为他怕燕姐看到他满脸的泪。
“你就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赖着我求着我嘛。赵德顺，你个大傻帽儿。”燕姐对着赵德顺的背影小声说道。
即使再高兴，这顿饭还是很快结束了，习武之人讲究作息有序。廖继光和几个师弟陪着邹志毅一起回家，白全福领着陆远和宁晓辉送到门口。
“志毅，今天太晚，没喝尽兴。再有十来天就是阳历年了，到时候咱们喝个痛快。”
白全福这话是对邹志毅说的，其实也等于是对廖继光这些徒弟们说的。阳历年虽然不算在三节两寿当中，但是像廖继光这样平时和师父走得比较近的徒弟，也是会带着礼物来看师父的，那时候自然是要热热闹闹吃一顿的。
众人答应着散去，陆远扶着酒意微醺的白全福回到他屋内。
“师父您是喝口茶解解酒，还是泡泡脚解解乏？”
“别忙活了，你今天也累得够呛，早点歇着吧。”
“我不累，身上轻飘飘的，特松快。”
一提起这个，白全福和陆远就忍不住的得意。正像白全福说的那样，师徒里今天真是一块拼了一把。这其中的凶险可谓一言难尽，万幸的是爷俩赢了，这的确是值得师徒俩得意并且引以为傲的事。
“小远，咱爷俩儿胆子都挺大的。你可不知道，我把你腿压下去的时候，你师叔的脸都白了。”
“爷俩也不瞅瞅几点了，高兴也不能耽误睡觉。爸，小远是您徒弟，别人抢不走的，爷俩有的是时间说话。赶紧，把这汤喝了，然后热热乎乎钻被窝里一觉到天亮。小远，你也喝一碗。”
“谢谢姐，晓辉呢？”
“早钻被窝了。那就是个少爷，冷了不行，热了也不行。累了不行，闲了也不行，都不知道怎么着才行。”
燕姐一句话就把爷俩逗笑了，陆远问白全福：“师父您连晓辉都收，怎么不收我宏伟哥呢？”
“动过心思，那年宏伟才五岁，在我给他摸了摸筋骨之后就没那打算了。”
“为啥呀？”
“小远啊，不论干哪一行都讲究个天分，用老话儿来说呢就叫祖师爷赏饭。你那身板儿本就是武人的坯子，悟性也高，这就是有天分，祖师爷那里给你留着这口饭呢。宏伟跟你不一样，他就是个文人的坯子，习武这一道不适合他。”
爷俩一边喝着汤一边唠着嗑，燕姐一边织着毛衣一边陪着爷俩说话。橘黄的灯光洒满小屋，虽不明亮，但却让人感觉暖意融融。就在同一时刻，在同一片星空下，在同样橘黄色的灯光里，陈淑慧将蒸好的蛋羹放在陆芳的书桌上。
“谢谢妈。我爸还没回来呀？”
“你爸今天临时加班，就不回来了。芳啊，妈给你买了件羽绒服，穿上试试？”
“嗳，妈您真好。”
看着越长越俊俏的女儿，又想起越来越有出息的儿子，陈淑慧心里甜滋滋美滋滋的。她一边催着陆芳趁热吃蛋羹，一边继续织起了毛衣。昨天给陆芳织的粉红色的毛衣现在已经穿在她身上，这件藏青色的是给陆远织的。
“唉，也不知那傻小子跟那姑娘怎么样了，这真是操不完的心啊。”
“妈，我哥有对象啦？”
“唉，上次接电话，我就听见话筒里有个姑娘在说话，那声音可好听了，还特别温柔，妈就喜欢这样的姑娘。”
“那您问问我哥不就知道了。”
“就你哥那性子，就算身边有姑娘，他也不会主动去搭理人家的。不急的，等你哥有了正式工作的。芳啊，你跟妈说说，你到底想考哪呀？”
“妈我想好了，我要报考西工大的航天学院。”
“呀，我闺女这是要上天啊。”
“嗯，嘻嘻嘻。”
在陈淑慧、陆芳母女俩聊天的时候，县纺织厂家属楼内林福堂家的一间卧室里，林巧玲红着脸举着一件织了一半的毛衣，在董朝阳身上比来比去。
“有点瘦。”
“不瘦，正合适。”
“还没织完呢，你咋知道合不合适。”
“只要是你织的，不合适也合适。”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有数不清的巧手在织毛衣，飞舞的织针下织就的毛衣，不仅暖身更能暖心。因为，那一双双巧手只为至亲的亲人和心上的那个人而忙碌，她们用的不仅是织针和毛线，还有深深的情和绵绵的爱。所以，能穿上这样的手织毛衣的人，无疑是最幸福的。
在这个寒冷的夜里，陆远睡得很踏实。今天他经历了很多事，这些事悄悄地将他改变，将他变得不再幼稚、毛躁。他放下了一些，又拾起了一些。就在这一放一拾之间，他明白了很多，也领悟了很多。当陆远想明白了，领悟了之后，他的心也就安静了，所以他睡得很踏实。
凌晨四点半，陆远准时睁开了眼。穿戴整齐之后，悄悄推开屋门。天上飘起了零星的雪花，但在陆远看来，这都不叫事。他蹑手蹑脚地出了后院，来到大堂，跟早起的伙计打声招呼之后，推开大门来到街上。
深吸一口气，活动一下筋骨，在一阵嘎嘣嘎嘣的轻响过后，他感觉浑身松快，且充满力量。陆远撒开腿向着撂跤场子跑去，他刚跑出去没多远，白全福推开门来到街上。
“年轻就是好哇，甭管多累，睡一觉之后立马活蹦乱跳的。唉，老喽，比不了喽。”
说完之后，白全福也撒开双腿，向陆远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