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骁煜怔怔的看着手中断了的钗，不过几日间的光景，就是严冬了。他心脏绞痛着，不得不身子前倾，抓着胸前那薄薄的衣衫，不知为何，就是觉得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正逐渐离他远去，好像就是那颗心。
李佑熙虽早已料到儿子会如此，可还是凑上前想宽慰两句。
“爹，你说……青菡为什么这么命苦？”
李骁煜的这句话让李佑熙有些措手不及，难道他都已经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她是兮殇族的公主，他们苏家都是，可老夫人只让她一个人知道，一个人扛，苏相连同两个儿子都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唯独这个女儿不行。”李骁煜好像没了活气一般，只呆呆的说着话，也不知是说给李佑熙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她娘并不疼她，父兄的疼惜也要她百般算计才能换来，本以为祖母是真心疼她，想不到一是想用她来复兴兮殇，二是让她献祭圣女，”他双眼猩红，有些像个找不到家手足无措的孩子：“人人都有私心，唯独她不能有。”
“她……她也有的。”李佑熙刚说了一句，却被李骁煜制止。
“她不是为了自己，她是为了苏家，怪我！这么多年，虚度光阴，没法替她负重前行，我知她今日说的都是真话，我空有一把力气，却什么都不能替她做，她跟了楚昭霖，苏家……确实好过了许多。”
说到此处他心疼不已，不由得退后了两步，狼狈的栽在地上，一种清晰的剧痛从心射出，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连发丝都疼的直颤抖。他将那支断了的钗紧紧的贴在胸口，恨不得揉进自己的心里，来略微缓解那令人窒息的疼痛。
“那日她言辞侮辱你，我也听说了……”
青菡曾嘱咐李佑熙带着李骁煜回府后一定要推波助澜，可李佑熙却说不出那些难听的话。
“她说的都是实情，我又何必怨她。”他转过头苦笑着：“爹，你也觉得我不争气对不对？”
李佑熙扯扯嘴角没有说话，李骁煜拿过一块绢帕将那支钗包好揣在怀中。
“爹，我想走了。”
李佑熙心中一惊，本是一切都盼着他能做出这个选择，可真的如此了，又万般不舍。
李骁煜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脏的那股疼埋了下去。
“我知道楚昭霖此刻就是想要一个脸面，青菡已经低头，他不会让青菡等太久，我……我不能看着青菡被纳进东宫，我不能……我受不了……”
想到那个场景李骁煜狠狠的揪着头发，全身颤抖。
李佑熙知道以青菡那性子，即便是被强拖进东宫也不会苟活，可已经让儿子痛苦到这个份上了，不能辜负青菡替他的谋划。
“你……打算去哪？”
李骁煜强打精神说道：“送青菡回来的路上，我听说北边鲜卑已经打到孟阳了？”
李佑熙点点头，如今楚昭霖手握大权，却只忙着肃清朝敌，暗算忠良，以苏成玉为首的科举入闱的人，都被宗室撺掇的楚昭霖一一打压。如今北边的战火距离华陵城已经不足一百里，那楚昭霖居然还有心思算计如何让青菡心甘情愿的入东宫。
“那我就去北边吧。”
见李骁煜已经有了决定，李佑熙便道：“镇守孟阳的是我曾经的同僚宋洛宁，不如我修书一封……”
“不必了。我不想再丢咱们侯府的人，我若能活着回来，便给爹养老送终，若不能……”他叹了口气道：“我和澄明一起长大，咱们府上若是有什么事，他不会不管……”
“臭小子，”李佑熙猛的站了起来：“你要走便走，少说这些恶心人的话，你要是敢死在我前头，我就……我就……我就把你救活过来，再打死你！”
李佑熙忙着差人为儿子收拾行装，回过头却看见李骁煜衔着一根草棍坐在廊下呆呆的看着外面风雪肆虐。想起儿子与青菡好的时候成日里根本不着家，他也抱怨过这儿子还不如不养。可如今李骁煜就这般呆坐在他身边时，却又无比心痛，心痛儿子遭了这么一番罪，更心疼那个把所有事都扛在自己身上的姑娘，今后的路又该怎么走。
眼看着已到掌灯时分，李骁煜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拔腿便往外走。
“世子……世子……”
摆膳的下人匆忙的告诉李佑熙，哪知他只是摇了摇头：“不管了，让他去吧。”
李骁煜又一次来到青菡窗前，隔着那扇窗看着一束摇曳的烛光，雪簌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烛火因着是从她的房间照出显得格外温暖。
从他们回到华陵城起，他被楚昭霖关在东宫，直到二人伤感断情，算起来他已有大半月未曾来过这里。曾经每次来时都恨不得一刻也不耽搁的钻进去，如今竟有些不敢了。
他伸手推了推那窗子，竟是虚掩着的，他心头一暖，难道是青菡还在等他。
他轻手轻脚的翻窗进了屋子，那个他熟悉的，渴盼已久的背影就坐在，静静的，一动不动。
“青菡……”
他不敢大声，他不知道她还是否愿意见他，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远远的不敢靠近，只等待着她一丝丝的回应。
“我……我要走了，你就不能和我说句话？”
那女子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究竟在专注的看着什么。
“青菡，你是怎么做到如此狠心断情的，你教教我，教教我好吗？”
他苦苦的哀求却换不回她一点点的回应，他终于死心了，也许她正盼着他早点离开。他不想再这般纠缠下去，于是转过身正要离去，却突然停下脚。
“你答应过我，不会入东宫，不管是太子妃还是良娣，你说过不会嫁给楚昭霖，你如今是要食言吗？”
窗外的风刮的窗棂“呼呼”作响，炭盆中的金兽碳发出轻微的啪啪声，除此以外再没任何动静。李骁煜最后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未再停留，翻身而走。
青菡坐在小几旁，怀中摆弄着二人第一次游玩时李骁煜为她编织的花环，只是花朵已凋谢风干，只剩下干枯的枝条，她却依旧舍不得掉，可李骁煜……终究是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