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月二十三，府中的鞭炮声便络绎不绝，幻云每日都变着花样往青菡房中送吃食，只是多半都进了栀香和夜翎的肚子。
青菡倒不在意这些，看着栀香小丫头的个子越长越高，她倒是喜欢栀香多吃些，只是每日秋白煞风景的很，其他两个丫头都躲着她。
到了二十八这日，府中的年味愈加浓厚，丫头们也放肆了些，青菡一边画着一幅春色牡丹图，一边瞧着她们玩笑打闹，心情也舒爽的很。
“姑娘！姑娘！”
青菡抬起头，却见秋白一个劲儿的朝她使眼色，看向门外，竟是杨氏站在门口，眼中闪着青菡从未见过的和善。
“母亲……”青菡赶忙上前，规规矩矩的屈膝行礼。
杨氏点了点头，迈步进了卧房。她环视四周，陈设绝不及凌沐瑶曾在相府住过的翠烟楼的昂贵，却处处流转着所属于女儿家的细腻温婉以及大家闺秀的书香气息。
这虽然不是她第一次走进女儿的卧房，却是她第一次细细打量着属于女儿的一切，她知道作为母亲当真是一万个不应该，可十几年过去了，只怕自己此刻想要热络也根本寻不回那种感觉。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上的明纸洒下来，那的桌子上也洒满了阳光，仿佛在心疼这房间的主人，尽可能的给予全部的温暖。桌上放着的端砚，窗边的瓷盆中栽着的娇艳的珍珠梅，就连那用锦套套着的菱花铜镜和大红漆雕梅花的首饰盒，无不诉说着这位闺中女儿的娇媚与知理。
杨氏叹了口气，心中有些酸楚，回过头撞见的却是青菡那“单纯”的笑脸。
“今日过来……是来看看，年下了，你这屋子可缺什么少什么，若是有不足之处，尽管叫他们添置。”
青菡浅笑道：“嫂嫂心细，管家是把好手，平日里对女儿甚是关心，女儿这里什么都不缺，年下事多，母亲便不必为女儿操心了。”
青菡笑的规矩，杨氏却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女儿的疏远，其实此刻她立在这房中亦是难受，可还要再寒暄几句。
“青菡……”这是杨氏第一次伸手拉住女儿，犹如一对常人家的母女一般，坐在榻上说心事：“这么多年，母亲一直没问过你，那些年……你祖母待你好吗？在徽州时，可有人欺负你？”
青菡眼眸低垂，嘴角含笑，这么多年，在她还只是一个孩提时，曾经也渴望如同旁人一般在母亲怀中撒娇，听那哄睡的歌谣，想象着若是不被送到徽州，若是能在华陵城在母亲身边长大，会不会也能被母亲些许放在心上。
后来她明白了一个道理，若是母亲能有一点点惦记自己，便不会将她送去徽州，这个道理想通了，所有的期望便也随之破灭。她早早就没有了稚嫩与天真，今日的杨氏在她眼中便如同一个笑话！
“母亲为何这样问？是青菡什么事做的不如母亲意愿？”
青菡的反问让杨氏有些心虚：“怎么会呢？”她伸手抚了抚青菡鬓边垂下的发丝，只是这等突然亲昵的举动让她自己也有些不惯：“你祖母把你养的极好，母亲看得出来，只不过她一个目不识丁的老妪在你身上一定费了很多心思吧？”
青菡一愣，原来祖母在母亲面前是如此伪装的，难怪她活着的时候坚决不肯踏入华陵城一步。
“是，祖母请了好几位师傅教女儿，生怕女儿在她身边被耽误了。”
杨氏随口哼了一声，尽显轻蔑：“徽州能有什么好师傅，穷乡僻壤的，不耽误又怎样，难不成还想和华陵城长大的女娃比吗？”
话刚出口，她便意识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于是赶忙转圜道：“我是怕累到她老人家。”
青菡依旧笑盈盈的盯着杨氏，眼中的母亲甚是尴尬，恨不得寻个地洞钻进去。罢了，这么坐下去两个人都不舒服，不如快刀斩乱麻。
“母亲今日可是听说了我完成了一幅画，要抢在父亲前面过来讨要的？”青菡“兴冲冲”的将书案上的牡丹图拿给杨氏瞧：“母亲，这幅画本来也是要在除夕夜送给母亲的。”
看着青菡这般“渴盼”她一点点赞许的眼神，杨氏终于有些绷不住了，伸手拉住女儿的手：“青菡，其实今日母亲来是想让你做件事。”
终于不必虚伪相待，青菡端着笑，将心地的苦涩尽数泯下：“母亲请讲。”
杨氏赶忙急切的说道：“青菡啊，前几日邵家女儿的事你也听说了，多可怕，如今天下不太平，就是这华陵城虽有御林军护卫，可那些无耻小人的手段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次是冲着邵家去的，下一次……只怕就是你表妹了，她是千年难遇的凤命，是天生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这等命遭人嫉妒，保不齐暗处多少人等着害她。把她放在凌府，母亲真的不放心啊！”
她猜的果然不假，还是为了凌沐瑶。她看着面前这个被自己唤了这么多年“母亲”的女人，终究自己只是一个外人。
“母亲想将表妹接回来？”
杨氏见青菡有些松口，赶忙道：“那邵姑娘出事，你表妹日夜难安，已经几晚睡不下了，再这么熬下去，人是要病倒的。”
“那难道华陵城只有咱们家是可以安枕的？还是……”青菡瞪大双眼，她想看看母亲还可以狠心到什么地步：“还是邀请一众官眷来府中，宣称女儿这里……才是凌表妹的住处，让女儿帮她挡灾？”
“不，不是的，”杨氏一惊，心中明白，女儿面上再听话懂事，上次金辂的事只怕亦是恨上了自己，她心中极不是滋味，可想到昨日下人回来学凌沐瑶的哭诉，便咬了咬牙顾不得青菡的怨怼了。
“母亲没有这么想，你是我女儿，是我亲生的女儿，我哪有置你于死地的道理？可到底不是你是那凤命，不配嫁于太子，又不会遇到那种危险，母亲多照顾些表妹，你又何必小心眼的与她这个没娘的争这些长短，你表妹的母亲当年是难产而死，瑶儿连一口母亲的奶都没吃过……”
青菡看着杨氏又将那套说辞搬了出来，只觉得心寒犹胜天寒的，罢了，许多事终归是求之不得。
“母亲是要我去和父亲说把表妹接回来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