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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酒肆买醉的池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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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亭雨本想把曲无支开,自己一个人去追寻杜言德的行踪,结果好死不死,杜言德走的方向正好是秦望川的宅邸。

    那老狐狸果然认识他!

    池亭雨缀在曲无身后,避开这个去接容骥回家的孩子,悄悄注视着杜言德的身影,从窄墙翻进了秦望川家。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不走正门,偷鸡某狗似的往别人家翻。幸好秦府外面的院墙不高,用不着落地表演狗吃屎。

    杜言德进了府门就直奔后院而去,彼时小皇子正在屋里看书,秦望川一个人在院子里溜达。

    茂密的荷叶铺在池塘的水面上,将里面的鱼压得密不透风。几朵荷花已经败了,大部分还开得正艳,饱满的花瓣上沾着鱼尾甩出的水珠,琉璃似的,映着浅浅的光。

    池亭雨躲在一簇长得茂盛的草团后,贼眉鼠眼地盯着秦望川——这位冠绝天下的秦太傅不喜欢别人围着他转,但凡他待着的地方,方圆十几尺内必无下人。

    杜言德仿佛是秦望川家的常客,不用指引就能走到这儿来,见了面先拱手行礼,接着毫不避讳地谈起正事。

    池亭雨不敢凑得太近,听不清两人的声音,只能从表情上判断秦太傅的反应。

    俩人一看就不是在谈陆家的家长里短,秦望川脸上闪过一丝疑惑,说了句什么,杜言德很快在他耳边做出了回应。

    既然两人的共同点就只有在朝中当过职这一条,想来此人必然在给他通风报信。

    然而暗卫从古至今都为圣上所属,无需上朝,无需授官,见不得人,行踪诡秘,连皇后丞相都调不动,凭什么给他一个致仕回家的老人报信?

    池亭雨先前就在心里存下的疑虑此刻一下子翻上脑海,他恍惚抓住了一线升起的灵光,在灵光中看到了自己不敢承认的答案。

    池亭雨苦笑一声,终究还是耐心地等在旁边,直到杜言德聊完正事,匆匆忙忙地离开秦府。

    容骥这个点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曲无还尽忠职守地等在门口,他一个偷偷溜进来的,反而有点不知所措。

    池亭雨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院墙,现在去外面买点东西假装一下还来得及。

    秦望川在杜言德走后又待了一段时间,给那些绿油油的盆栽浇着水,房檐上挂着他每早都要拎出去的鸟笼子,一只盘靓条顺的八哥张开嘴,“嘎嘎”叫了几嗓子:

    “来人啦,来人啦!”

    不知来的是那位身份不明的贵人,亦或他这混进来的妄人。

    池亭雨是在秦望川去容骥房里检查功课的时候离开的。

    他从原来那处墙头翻出去,落在了人烟稀少的巷子里。

    秦府的大门口正对着茶楼,这巷子平日里倒是没什么人来,也不用害怕碰见曲无那个小崽子。

    池亭雨看着什么都觉得心烦意乱,他想先去后面的竹林里溜达一圈,可而今天色已晚,竹林只剩下叠在一起的幢幢鬼影,没有看头,更没什么让他心平气和之人。

    一会儿容骥就要和曲无一起回家了,他得先去买点东西,然后无知无觉地坐在家里,等曲无做饭,陪小皇子练剑,再无知无觉地闭上眼睡觉。

    他们好不容易才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求生存,怎么这帮人偏偏跟他俩不对付?

    池亭雨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脚下一拐,从巷子里出来,直奔对街那家新开的酒肆。

    容骥一出秦府大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向里张望的曲无。

    他顺嘴问了下池亭雨的去向,曲无支支吾吾地比划不清,容骥只好放弃打探,让池亭雨哪儿远往哪儿死。

    但当他发现池亭雨真的没回家时,心里那股焦急又可着劲儿地往上蹿。

    池亭雨基本散了学就会回来,倘若与陆先生有约,也会派他家下人过来打声招呼,断不会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他不是个孩子,不需要别人整天在旁边看着,况且他俩只是名义上的夫夫,容骥本来就没有约束他的理由。

    但是……

    容骥扎根在他的椅子上,手里的书上下颠了个个儿。他目光始终在大门口游移,半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没回来,已经到了饭点,池亭雨依然没回来。

    小皇子坐立不安地在椅子上翻腾,曲无已经问了他三遍要不要开饭,都被他以夫君不在打发了。

    容骥决定不等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披上外衫出去找人。

    济州到了晚上依旧热闹,从南到北少不了攒动的人头。咸湿的海风吹在容骥脸上,吹散了日间的闷热,只留下一阵微凉的叹息。

    曲无跟在容骥后面,比划的速度还赶不上他老人家的步伐,焦急地向对方展示自己的用处。

    可惜在小皇子眼里,这个做饭的帮工只是被人收留的小孩子,小孩子能干什么?乖乖当他的小尾巴就行了。

    池亭雨挺拔沉稳的背影就像戏台上的画,容骥翻遍了大半个济州城,也没能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姿。

    他可算知道自己当初被人带走时这位心里是如何着急的了,茫茫人海中,他竟然连半个能求助的人都没有。

    他筋疲力尽地靠在一家药堂的墙上,两条腿酸软不堪,如同挤在了狭窄的石缝中。

    容骥一步都走不下去了,他难堪地低着头,透过来来往往的人群,听到了几段若有若无的笑声。

    “可说呢,过阵子就到秋闱了,你说田家那小子今年能考上吗?”

    “嘿,那孩子不是在陆先生的学堂念书吗,陆先生那儿新来一先生,讲得可好了!”

    陆先生那儿新来的先生……

    容骥在曲无看不到的地方缓缓露出一个笑,心里想,他讲得是好,没人比他更好了。

    可是这么好一个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你们……别乱说,田家那混玩意儿上课就知道嗑瓜子,他能考上,全天下的猪都能上树!”

    容骥:“……”

    他抬头顺着声音来处看去,看到了一家灯火通明的酒肆。

    池亭雨的声音裹挟着浓重的酒气钻到他耳中,还带着点口齿不清的黏腻。容骥立即想到无数次他喝多之后的疯事,脚下瞬间生满力气,拖着他怒气冲冲地奔进了酒肆。

    酒肆里,池亭雨独自坐在一张桌上,周围到处堆满了空荡荡的酒坛子。

    旁边那桌的人听完这话,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连连夸道:“这位仁兄说得好啊!”

    池亭雨喝得有点上不来气,他红着脸,跟着那两个人一块儿笑:“陆先生学堂里那新来的先生我见过啊,长得仪表堂堂,人也好,特别受学生们欢迎。”

    容骥再一次对此人的不要脸程度有了新的认知,他眯着眼走到池亭雨身边,黑影投到对方僵硬的脸上,语气把隔壁桌都吓了一跳:

    “仪表堂堂的池先生,你一个人,在这儿喝得很高兴?”

    池亭雨眨眨眼,忽然咧着嘴笑了,莹润的嘴唇沾满了透亮的酒液,染红了他迷惘的心。

    “夫郎啊,你怎么来了?”

    “夫郎”二字如同平地一声雷,整个酒肆的人目睹一场新鲜的八卦,纷纷闭上嘴不出声了。

    “我不是怕你死在外面,赶着来给你收尸吗?”

    容骥坐在他对面,朝站在外面迟迟不敢进门的曲无招了招手。

    曲无吓得面无人色,轻手轻脚地坐了一个凳子边。

    池亭雨喝了酒就更放肆了,趴在桌上抬眼看着小皇子,眼里的笑几乎能漫出来:

    “你来,接我回家?”

    容骥转头让老板给他拿来一个碗,冷漠地说:“不,我来陪你死。”

    池亭雨被他这话说得一愣,严肃地挥开小皇子倒酒的手,说道:“不行,你还小,不能喝。”

    “是吗,看不出来啊,你喝这么多还能想着别人。”

    池亭雨喝多以后手就是个摆设,力气没那么大,容骥轻而易举地把他甩到对面,给自己也倒了一碗。

    “喝!”

    他一鼓作气喝干了碗底,脸色登时被酒气熏出了一片薄红。

    曲无“啊啊”叫了一会儿,既不敢拉容骥,也不敢劝池亭雨,只能坐在凳子上干着急。

    池亭雨呆呆地从桌子上爬起来,抓住他的袖子,低沉地说:“别喝了。”

    容骥掰开他的手指,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你既然不愿意跟我说事,那我这个做夫郎的只好力所能及地用这种方式陪你。你觉得难受么,受着,这是你应得的。”

    容骥再一次毫不犹豫地喝下一碗。冰凉的酒液顺着他的喉咙往肚里灌,触碰胃腹的瞬间,烧出了滚烫的火。

    “你,不要再喝了……”

    容骥倒下第三碗酒时,池亭雨一把抢走他面前的碗,尽数喝进了自己肚里。

    容骥冷冷地看着他,再次转头对老板说:“给我再拿一个碗来。”

    老板怕了他这种悍不畏死的客人,立刻拿了一个酒碗给他。容骥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倒满酒,然后看了眼池亭雨呆愣的目光,喝干了整整一碗。

    池亭雨咬紧牙关,蜷缩着手指,冷静地对他说:“我不喝了,咱们回去吧。”

    容骥却不肯就这么放过他,他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用仅有的神志回答道:

    “你啊,晚了,就这么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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