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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前途灰暗的池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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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这个称自己为“无”的孩子怎么看怎么诡异,在池亭雨眼里,他就是个特大号的移动暗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从背后暗算他们。

    暗器可以防人,但不能害己。

    池亭雨认为这孩子留不得,于是在小皇子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时,池亭雨坚定地说:

    “不行。”

    “他会写字,那就是念过书的,念过书又当奴隶,还从那么远的地方孤身一人跑到这儿来,换你你信吗?”

    容骥诚恳地摇了摇头:“不信。”

    无:“……”

    他两只眼睛仿佛会说话,听到容骥说“不信”后,立马黯淡下去,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大黄狗。

    “他的身份的确很可疑,但我相信无论是那位,还是我三哥,都不会用一个不说话的哑巴来窥探我。”

    容骥将那木牌重新拿在手中,笑着说:“况且,咱们现在也没什么值得被窥探的。”

    严慕和饶景润已经走了,江行也完成他的任务,径自回了边境。如今,偌大的济州城只剩他二人相依为命,看什么呢,看他日复一日往秦先生的府邸跑?

    池亭雨瞧着小皇子淡定自如的模样,实在叹服这位的心大。

    小皇子说的有道理吗?其实是有道理的。

    他们现在最不害怕别人的监视——保护伞也找了,该谋的逆也谋完了,太子殿下不会再派刺客来骚扰他们,所有的担心都落到了实处,属实没必要胆战心惊。

    但或许是疑心作祟,池亭雨总想多留个心眼,少找点麻烦,仿佛这样就能万事大吉。

    他在原地抓耳挠腮地看着他俩,犹豫片刻后,认命似的说道:“这样吧,你先将你的出身,经历都写在纸上给我看看,我看完再做决定。”

    那小孩蓦然抬头,震惊之色几乎要从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流出来。他呆滞地瞧了一会儿这个满脸不情愿的人,随即立刻找来纸笔,按照池亭雨的吩咐在上面写写画画。

    这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小孩似乎经历了人生中的千言万语,在落下最后一笔时,池亭雨分明看见他抹了一把脏乎乎的小脸,献宝似的将这长篇大论献给他看。

    “所以说,你是有名字的,大名叫曲无?”

    小孩点了点头,期待地望着他。

    池亭雨受不了这种小狗一般的注视,他立即挪开目光,佯装镇定地往后看。

    “你家住在凉州啊,父母双亡,被卖到蛮人帐子里当奴隶,然后……”

    后面的话像是刀尖刻在了豆腐上,将一个人的命运搅弄得支离破碎。

    池亭雨没有再用那种轻佻的语气宣读这孩子的血泪,他沉默地看到最后一个字,将纸举起来,严肃地问道:

    “你能确保你所言非虚,上面每一个字都是你真实经历过的吗?”

    容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轻声道:“怎么了?”

    池亭雨将那小孩写下的状书递到小皇子手中,随后直视着他的眼,将怒气塞入肺腑,耐心地说道:“别怕,如果是真的,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个去处。”

    容骥从头到尾快速浏览了一遍,终于找到了那些让池亭雨心绪难宁的话:

    强迫、下毒、食不果腹……无休无止的折磨变作痛苦之后的遗毒,缓缓屠戮着人的内心,在小皇子未经世事的脑海中烙下了一块抹不掉的疤。

    这是一个小孩能承受的过去吗?

    不管谁看到这份血债累累的罪状,第一反应都会确认它的真伪。

    那小孩头垂得更低了,好像看不到别人的目光,他就能在羞耻中活得更长。

    “啊,啊啊……”

    他说不出话,只能抄起小手拼命比划。池亭雨看不懂那复杂的手势,但他能从这孩子逐渐后退的脚步中看到一点经年日久难以抹平的痛苦与无助。

    “你跟其他人说过这些事吗?”

    池亭雨尽量放缓语气,不让这小孩受到更多刺激。

    那破衣烂衫的孩子摇摇头,又比划了两下,这次池亭雨看懂了——所有人在知道他不会说话以后就放弃了,没人愿意要这个小哑巴。

    楼里依旧涌动着鼎沸的喧嚣,而站在此处的三个人,却像被看不清的过往隔离在外。

    说不出话的小哑巴不敢吱声,被罪状压得脱不开身的小皇子僵在原地,而真正做主的那位,却用某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他。

    或许,自己不应该抱有幻想,将伤疤毫无保留地展示人前。

    小孩突然开始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那点见不得光的过去肯定是辱了人家的眼,才会遭到这种赤/裸裸的打量。

    他转身就想往楼下跑,想将这两个看到了他经历的人甩在身后,然而肩膀忽然间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抓住。他愕然回头,对上了池亭雨柔和似水的眼:

    “别走,除了我们,你应该也找不到下家了。”

    这人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欠打的话,将这什么都经历过唯独没经历过人生的孩子吓在了原地。

    “这样吧,你跟我们说的这些,我们绝不外传,但你自己也不要再往外说。我给你包住,你给我们做饭,每月再加上额外的工钱,这个条件可以吗?”

    小孩一下子被从天而降的美梦砸在原地,恍惚着回不了神。

    池亭雨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到底行不行,行的话我们就把木牌拿走了,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

    那小孩用力点下了脑袋,随即又想起什么,视线转向了容骥。

    容骥将那张被他揉皱了的纸揣进怀里,很勉强地扯出一个笑,说道:“我赞同夫君的提议,你可以来我们家做工。”

    小孩睁大的眼睛看起来更像小狗了,他盯着容骥手里那块木牌,咿咿呀呀地比划了半天。

    “我们会帮你保管这块木牌,你要是想好了,就跟我们一道去见管事的吧。”

    小孩十个手指在身前鼓捣了半晌,似乎找不到一句适合自己的语言。他小心翼翼地跟在池亭雨和容骥身后,将自己追随主家的心意一点一点送到了人前。

    管事的好不容易甩掉一个大包袱,心情好得要命。他痛快地将曲无登记在池亭雨名下,大手一挥,让他们赶紧滚蛋。

    曲无从有名到无名,再到被人捡回家,成为了一个真正有头有脸的人。

    有头有脸的小乞丐从楼里出来时,蹦蹦跳跳地跟在主家身后,没留神被真正的乞丐用一只脚绊倒,爬起来骂骂咧咧了好一阵儿。

    真乞丐看不懂他的手语,躲在房檐下哈哈大笑,小乞丐正想动手,忽然想起不远处那两个人,又重新有了归属感,拿鼻孔对着真乞丐喷了口气,笑嘻嘻地跑远了。

    这一切都被池亭雨用余光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还是个孩子。”

    “你说,什么人能在历经磨难后依旧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呢?”

    容骥能时刻感受到怀中那张纸的分量,像难以翻越的高山,又像重逾千斤的鼎,压在他心头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池亭雨凑到小皇子身边,抓住他攥紧的手,轻声道:“天地于心不同,于境不同,于过去未来不同,于人不同。”

    “那么大的孩子,天对他来说就是脱离囹圄的曙光,对你来说,却是殿上的龙椅。”

    池亭雨冲他眨眨眼,低下头在他耳边说道:“赤子之心即为初心,媳妇儿,你的初心是什么?”

    容骥仿佛一瞬间窥到了什么,他忽然抬起头,两只眼望着遥远的西边,重复道:“初心……”

    而身后的小孩依然无知无觉地跟着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济州城,来到了那座平平无奇的宅子门前。

    池亭雨打开门放两个小孩进来,容骥魂不守舍地踏过门槛,一个人到楼上悟道去了。那名叫曲无的孩子却拘谨地站在门口,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池亭雨站在他身前,笑眯眯地问道:“怎么了,你不想到我家来吗?”

    曲无比划了几个动作,池亭雨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进来吧,不会弄脏的。你是人,不是畜生,进了我家门就应该堂堂正正的,知道了吗?”

    曲无瑟缩着点了点头,慢吞吞地走进宅门,在这简简单单的小楼里局促不安地摆动着四肢,像个打算随时倒在地上的木头人。

    池亭雨决定先将这小崽子收拾一下,再试试他做饭的本事。他让曲无一个人在前面待着,自己跑到后面的厨房烧水,结果半个时辰后,当他端着热水出现时,那小孩居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浑身僵硬得像是从土里刨出来的干尸。

    池亭雨:“……”

    “你要是累了可以坐下,不用非得站着,腿怪酸的。”

    他把盆放在桌子上,指了指饶景润的房间,说道:“你就住那间房吧,东西应该都是齐全的,不够了跟我说,另外,我等会儿给你改两件衣服送过去,你先进去擦洗一下,这身就不要了。”

    曲无这个新来的被他安排得井井有条,脑子有点跟不上趟。他在池亭雨的命令下一颠一颠地往前走,差点撞到紧闭的门板上。

    池亭雨再次从心里叹了口气,遥想以后的日子,忽然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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