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陈奕坐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
睡觉前他还想努力一下，试图写出令自己满意的一章。
然而事与愿违，紧缩眉头敲下100个字后，他就受不了这种挤牙膏似的写作了。
看来即便在商场上有进步，作为作者的陈奕仍然没有复活。
无奈之下，陈奕合上电脑躺到了床上，脑子里思潮涌动。
他想起刚刚唐小诺对他说过的话。
——其实它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被时代抛弃了。
网文发展20余年，早已不是当初混沌的模样，各种流派，各种题材层出不穷，作者们总结出了无数的写作心得。
或许，这已经不是仅凭一腔热血就能获得读者的时代了。
陈奕想起了自己，以往的自己执拗地认为，好的故事一定要做到前无古人，让人眼前一亮。
可这样的自己，像极了不愿革新的柯达和诺基亚，不愿吸取他人经验，不屑于使用套路。
甚至更惨，因为陈奕把自己仅剩的武器都给否定了。
漆黑的酒店房间中，陈奕躺在床上，无声地盯着看不见的天花板。
令人意识朦胧的酒意，仍旧环绕在脑海中，但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品尝着自己书中的剧情，那些自己曾在无数个夜晚，在无人的房间里，为之兴奋呐喊的剧情。
可不管怎么回味，那些剧情始终寡淡如水。
平心而论，陈奕仍然爱着自己笔下的角色们，他们的形象在陈奕的心里，是那么的具体，那么的生动。
有时一觉醒来，陈奕想起那些角色居然是自己虚构的，还会有种失落感和不真实感。
即便如此，他们的故事却再也打动不了现在的陈奕。
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陈奕幽幽地叹了口气，心中淤积的忧伤仿佛实质，脑子里的思绪杂乱不堪。
良久，他静静闭上了眼。
......
清晨，陈奕和唐小诺来到天隆传媒总部。
“实在不好意思萧总，昨天喝得太过尽兴，居然断片儿了，真是丢人。”沈总在办公室里，一边为两人沏茶一边埋怨自己。
“哈哈正常正常，沈总豪爽的性格让人如沐春风。”陈奕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小程，把合同拿过来。”沈总向一旁的秘书招手，“萧总，这是我昨天让他们拟定的合同，请您过目。”
陈奕从程秘书手中接过合同，开始翻阅。
这份合同是很常规的商业合作合同，只是按照昨天商定的要求，做了细节上的更改，大致上没有问题。
唐小诺将合同扫描发送给法务部，过了十五分钟，法务部发来消息，确认合同没有问题。
“多谢，我们已经确认过了，这份合同没有问题。”陈奕说。
“好好好，”沈总眉开眼笑，拿出一支笔递给陈奕，“那咱们签约吧？”
沈总和陈奕分别在“甲方”和“乙方”签下了字，然后将两份合同分别保管。
“预祝我们合作顺利。”陈奕伸出右手。
“好！铮业集团这周就要上市了吧，也祝贵集团一路走红，股价水涨船高！”沈总握住了陈奕的手。
......
签订合作协议后，陈奕拿出何志霖昨晚给他的名片，拨通了上面的电话。
他不能把“网红商场”的项目交给兰溪传媒，但至少，他要当面拒绝何志霖。
电话很快就别接通。
“喂，是萧总吗？”何志霖的声音因为紧张显得有些颤抖。
“是我何总，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陈奕轻声问。
“欸欸有，是项目的事情对吧，我现在就可以出门。”
“好，那我们在昨天的饭店等您吧。”
陈奕和唐小诺驱车赶往饭店。
抵达饭店后，陈奕惊讶地发现，何志霖早早地便已来到，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估计是他来的路上就打电话点好了菜。
对方的热情和周到让陈奕深感愧疚。
剥夺他人的希望，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来来来，萧总快请坐。”何志霖拉开两张椅子，“唐秘书也请坐。”
“这家饭店我熟，他们的东坡肉那是一个绝啊，肥而不腻，两位快尝尝！”何志霖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向服务员，“快，拿两碗米饭，东坡肉就得和米饭一起吃！”
在何志霖的盛情邀请下，陈奕和唐小诺各夹了一块东坡肉。
就像何志霖说的，东坡肉色泽深红如琥珀，肥而不腻，入口即化，作为招牌菜当之无愧。
“那个......”何志霖谨小慎微地看向陈奕，“萧总，项目的事......”
陈奕面色一变，刚要开口，却见何志霖再度开口道：
“哎呀您看我，实在太心急了，咱们先吃，吃完再说这些，哈哈哈......”
何志霖这副卑微的模样深深刺痛了陈奕的心，美味的东坡肉在极差的心情的渲染下，味如嚼蜡。
他再也受不了愧疚的折磨，深吸一口气，看向何志霖说道：
“对不起何总，项目的事......我们还是没法交给您。”
何志霖的眼睛顿时变得无比灰暗，失望之色浮于表面，整个人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房间陷入了死寂，在这种气氛下，无论是陈奕还是唐小诺，都没有心情继续动筷。
不知过了多久，何志霖才抬起头，强颜欢笑地说：
“好，我知道了......感谢您专程过来告诉我，不说这个了，咱们先吃饭吧。”
在沉闷的气氛中，众人吃完了这顿午饭。
“萧总，我先去结账了，就不耽误您时间了。”何志霖转身走向大厅。
“等等何总。”陈奕出声道。
“怎么了萧总？”何志霖回身。
陈奕咬着嘴唇，内疚地说：“真的很对不起，我们实在是没法把项目交给您，我个人其实非常......”
“萧总，您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的。”何志霖轻声说。
陈奕望向何志霖，却见对方眼里只剩下了释然。
“其实来之前，我就猜到您十有八九不会把项目给我，只是我没死心，还想赌一赌罢了。”
“我其实很清楚，为什么兰溪传媒会落伍。”何志霖望向天花板，“我老了，思维跟不上年轻人了，互联网时代没有我的一席之地了。”
“回去以后，我会把公司的股份全部交给我儿子，希望他能带领公司改革，闯出一条路来。”
“不懂得顺应时代和市场的人，势必会被淘汰，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只不过这次轮到我了而已。”
何志霖面带微笑，看向陈奕：“萧总，您是年轻才俊，时代是属于您的，希望您以我为戒，带领集团走向辉煌。”
说完，何志霖缓缓离去，陈奕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我们也走吧。”唐小诺轻声说，“已经没有我们能做的事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