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裴钰顿了一下，靠在她身边捂着嘴，像是又有些想吐了。
“然后他就把我的猫，四肢都割下来了。”
姜意迟动作一顿，垂眼看了过去。
他靠在她身上，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紧紧抓着她的衣角。
那张脸惨白一片，纤长的羽睫轻轻颤抖。
他眼尾泛着红，轻声说道，“当着我和兄长的面。”
“把它的四肢全都割下来了。”
姜意迟伸出手，扣住了他的手。
“我想去拦，他说我要是碰，就把我的手脚也砍下来。”他声音很低，“我刚刚，又梦到他了。”
梦里，耳边充斥着猫儿的惨叫。
姜意迟拉着他的手，神色冷了下去，就是他啊。
被裴朗砍了胳膊的人。
她伸出手，将靠在身上的人抱在怀里，按着他的脑袋，语气柔和下来，“过去了，都过去了。”
“不怕，不要怕。”
“我给你把那个人……”姜意迟顿了一下，还是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来，她把人抱在怀中，轻轻拍着。
怎么能当着人的面做这种事呢，他是不是心里有什么疾病啊？
这是小时候的事情，当着一个小孩的面做这种事……
姜意迟合了合眼，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她家裴钰也太坚强了，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还没疯，还能这么健康地长大。
真是太不容易了。
她要是裴朗，她也得把那个人碎尸万段。
姜意迟抬起眼睛，看了崔雉一眼。
崔雉立刻倒了杯热茶过来。
她接过那杯茶，低下头喂给裴钰，“喝一口。”
裴钰低垂着眼眸，捧住她递上来的热茶，小口小口地喝。
姜意迟坐在旁边看着他，把空杯子接过来，又拿着帕子好好替他擦了嘴角。
她抿着唇，努力克制着生气的情绪。
裴朗说的时候，她还以为只是简单的威胁恐吓，没想到是这样的。
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亲眼看着自己养的猫被分尸，他想伸手，但却被威胁也要砍断他的手脚，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死在面前。
生气，真的很生气。
她抿着唇，都快气炸了。
裴钰又默默凑了过来，他垂下眼睛，也不知道是在和自己说还是在和姜意迟说，“我那个时候，很生气。”
“他也有只猫，裴英也有只猫……”
“我看到它的时候，我很想抓来报仇的。”
“但是，但是……”
“但是它真的很乖，它和裴英完全不一样，它很温顺地舔我的手，吃我给它的东西……”
“我和兄长几次想动手……我看兄长动手的时候手都在颤，我知道他害怕，我也很害怕。”
姜意迟明显地感觉到，他好像颤得更厉害了。
她沉默地抱住他，安静听着他说。
“……所以我就和兄长说不要，说我们不要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裴钰被姜意迟拉着手，垂着眼睛低低说道，“我知道他害怕，所以我让他放了那只猫。”
“他好像从那以后，就开始变得很怕猫了……”
姜意迟手指落在他后背上，很轻很轻地顺了顺。
他没有被他牵着的另一只手微微蜷缩，垂着头低低道，“他以前，对猫都下不去手。”
“……那个人。”他一顿，身子蓦地前倾，趴在床边干呕起来。
姜意迟立刻扶住了他，轻轻替他顺了顺。
她垂眸看着裴钰，眉头紧紧蹙着，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带着心疼。
小时候看猫被分尸，长大了又看着人这样。
“那个人，浑身都是血，但是我认出来了。”
“他是裴英。”
裴钰趴在那里，脸色苍白地捂着胸口，忽然安静了下来。
顿了几秒后，他眼睫闪了闪，轻声道，“所以裴安他们，都不是出了意外死的。”
“不是老天有眼，不是他们作孽太多遭了报应。”
“而是兄长，在报仇。”
姜意迟落在他后背上的手指微微一顿，她沉默了几秒，垂眼看着他，有些分辨不来他的情绪。
“……嗯。”终于，她点了头，声音平静道，“他在报仇。”
她安静看着他，轻声问，“怕吗？”
裴钰趴在床边，干呕了几口，摇头，“不怕。”
姜意迟：“……？”
她拉着他的后领，把人拉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眸与他平视，轻轻蹙着眉问，“那你吐什么。”
“……晕船。”裴钰抬着眼睛，脸色苍白，平日里嫣红的唇也泛着白，“我一想起裴英，就更难受了。”
呜呜呜，好多血。
好想吐……
“呕——”
姜意迟：“……”
她伸出手，在他后背拍了拍，“等会你自己和你兄长说，让他加速上岸。”
裴钰趴在那里，自己拿着帕子擦了擦嘴巴，抬起头可怜巴巴看姜意迟，“……他从前对只猫都下不去手，迟迟，你说他现在是怎么对人下手的啊。”
姜意迟：“为了报仇。”
她有时候是真的好奇，裴钰和裴朗两个人从前过着那样的日子长大，怎么一个都没疯。
……也不是，裴朗其实还是有点疯的，只是没有完全疯。
裴钰轻轻吸了吸鼻子，自己擦干净凑过来，靠着她小声问道，“兄长是不是很生气。”
姜意迟不懂：“生什么气？”
裴朗那个情绪，好像也不是生气吧，他好像有点……害怕？
裴钰抿唇：“觉得我没用。”
觉得他是个废物，看了一眼就吐晕过去了。
姜意迟垂着眼睛看他，手指慢慢伸过去，抓住他的后领，把人提起来，在他脸上咬了一口，语气淡漠，“没有。”
“他没生气。”
-
海风中，裴朗身着黑袍，站在甲板上抬头看着天空。
一望无际的夜空中，有几颗星子慢慢亮了起来。
去了很久的姜意迟终于走了出来。
一身黑袍的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她。
漆黑的夜空下，他挺拔如松，那双和裴钰极度相似的浅色眼眸如同天上细碎的星子，眸光波澜不惊，但落在一旁的骨节分明的手却出卖了他的情绪。
带着斑斑伤口的修长手指微微收紧，冷冽阴沉的气质中，染着不易察觉的暗涌，他声音依旧干涩：
“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