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染风来御书房的次数不多，所以她只能望向萧瑾暝。
萧瑾暝脸色沉凝，抬手指向书架左上第三格的位置。
那个位置上正放着一方青铜鼎，青铜鼎并不算大，看着颇有极为古韵，看着也不甚突兀。
云染风诧异低问：“那方青铜鼎，哪里不对?”
“这里原本一个青花瓷瓶。”萧瑾暝道，“那个青花瓷瓶是去年官窑开窑奉上的贡品，父皇颇为欢喜，时常放在手里把玩，而且新年官窑之物，颇有几分象征意义，轻易不会挪动。”
这个时候换上一方颇有象征意义的青铜鼎，确实有些蹊跷。
萧瑾暝招来在外听令的暗卫，“你来时，可曾发现这里的青花瓷瓶？”
“这个……”暗卫一脸为难，“属下确实不知，但属下可以保证，属下接手此处后，绝对不曾有人进来。”
萧瑾暝与云染风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眸里看出几分疑惑，萧瑾暝当机立断，“将那方青铜鼎取下看看。”
“是。”
暗卫纵身取下青铜鼎，随意扫了眼，微吃一惊，“殿下，里面有东西。”
“取出来。”
暗卫领命，立刻取出那物事，那物事呈卷轴形状，通体金黄，绣有五爪金龙，分明便是一方圣旨。
萧瑾暝与云染风脸色都一变。
暗卫脊背已经被冷汗汗湿，喃声低道，“怎么会有圣旨在这里面？”
御书房，象征皇权的青铜鼎，一方谁也不知道的圣旨，偏偏又是在这个时候……难免让人惊疑。
云染风不由望向萧瑾暝，萧瑾暝面色沉凝，黑眸里全是复杂意味。
“殿下，不如……”暗卫欲言又止。
此时大隶正是用人之际，殿下威势正盛，虽然无人明言，可几乎所有人都已认定，殿下便是大隶实实在在的中兴之主，无需旨意，也能顺利接掌帝王。
可万一这圣旨上，当真写了储君之事，又甚至，这旨意上的储君并不是殿下……
暗卫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扑通跪了下来，“还请殿下三思而后行。”
这道圣旨本来就藏的隐蔽，如果不是殿下他们寻过来，还不知道这旨意什么时候会被发现。
既然如此，还不如当做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萧瑾暝黑眸里仿佛涌起许多风暴，他望向暗卫，才要动怒，旁边云染风却突然动了动，她朝暗卫伸出手，“圣旨给我。”
暗卫微怔，又想起云染风从来最是灵活活络，而且云染风是萧瑾暝心尖尖上的人，说不得云染风真的能劝服萧瑾暝。
暗卫犹豫了下，将手中密封的圣旨递给云染风，“郡主。”
云染风接过圣旨，也不打开，干脆利落的塞到萧瑾暝手里。
“……”暗卫简直懵了，“郡主，您这是……”
“你家殿下又不是糊涂人，是非曲折，他自然会定夺。”
云染风安抚暗卫，又回头望向萧瑾暝，恰好撞进萧瑾暝动容的黑眸里，她不由笑了下，“开吧。”
萧瑾暝心中情绪愈发复杂，他定定望了眼云染风，这才打开圣旨。
圣旨寥寥数语，简洁明了。
萧瑾暝却沉默下去，俊脸沉在阴影之下，显出几分莫测复杂的意味。
云染风看的分明，心里微沉，忍不住道，“萧瑾暝？”
萧瑾暝没有说话，只将圣旨递给了云染风，云染风接过，视线落在其中几个字上，脸上也终于有些变了。
——传位于四皇子。
乾康帝居然将皇位传位于四皇子萧瑾恒！
可他之前明明将萧瑾恒放逐出京，又在宗庙之中对萧瑾恒痛下狠手，如果不是云染风与斐然过去，萧瑾恒都不一定活得下去！
如此种种，想也知道乾康帝对萧瑾恒是深恶痛绝，恨不能诛之，可这怎么一转头，乾康帝居然将皇位传给萧瑾恒？
这不符合常理。
怪不得萧瑾暝会如此模样，便是云染风，也觉得荒谬且不可思议，更不用说一心争取储君之位的萧瑾暝了！
她忍不住望向萧瑾暝，“这旨意，当真是陛下亲拟？”
也不怪她多想，乾康帝之前表现的太过明白，如今却留下这么一道旨意下来，况且笔迹可是仿照，印章也可以用萝卜印，一切都可伪造。
萧瑾暝视线也落在那方圣旨之上，“笔迹确实是父皇的，印章也是真的，不管这旨意如何而来，至少从表面上来看，确实是父皇的，至于真假，恐怕还需几位军机大臣辨认才行。”
“你……打算给几位军机大臣看？”
饶是云染风，声音也有几分复杂之意。
眼下所有人都明白，只要这方圣旨不拿出出去，以萧瑾暝的威势，他必然是大隶之主。
可这方圣旨一旦拿出去，如果军机大臣再认证这方圣旨是真的，这圣旨便是乾康帝的遗诏！
遗诏一出，谁敢违背？
到时候萧瑾恒便是储君，而萧瑾暝做这许多事，也不过是为人做嫁衣而已。
旁边暗卫左看右看，他虽然没有看到这圣旨的内容，可从萧瑾暝与云染风的脸色上，也知道这圣旨不大妥当。
他忙朝萧瑾暝磕头，急道，“殿下，还请您从大局考虑！”
如今大隶内忧外患，只有萧瑾暝这等既有决断又有能力的领兵皇子才能力挽狂澜，四皇子虽然也颇有贤名，可他之前一直都依附在六皇子身边，不显山不露水，也从未有什么建树。
如果由萧瑾恒成为大隶之主，谁也不知道大隶会变成何种模样，或许萧瑾恒也颇有才干，也能振兴大隶，可现在大隶情势危急，根本不容许赌。
云染风也知道暗卫是什么意思，不由望向萧瑾暝。
萧瑾暝也望过来，黑眸里眸光沉凝却复杂，只是汇聚起来，竟也是冷玉的冷硬澄澈，没有丝毫杂质。
云染风望着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少年皇子，也看到了当年冷宫之中努力向上的稚子，她慢慢的叹了口气。
萧瑾暝经历许多，却依旧是赤子心性，即便他经历风霜，心底依旧磊落光明。
她慢慢一笑，将到口的话吞了回去，道，“随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