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进捋捋胡须，从袖袍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北堂渊。
北堂渊接过信，抖开信纸，快速阅览后，转递给旁边的南歌。
南歌辨认了字迹，自己曾购买过渔阳先生的字画，这就是她的笔迹。
南歌轻声说道：“这封信，出自渔阳先生之手，写得也十分仓促，按照听涛阁的行事作风，向来谨慎。
然而如此重要的密函，那位渔阳先生，却来不及伪装字迹，便送了出去。
短短几句，只道钦差携官银前来苏城，让崔镰劫持银两，再谋计策糊弄之。”
南歌停顿片刻，视线投向石进，疑惑道，“这信上可没把我们几人的底细，写的如此详细。
甚至也没提，来的钦差是锦衣卫。
石知府又是从哪里得知，我们几人的身份？”
石进笑了笑，并没直接回复南歌的问题，而是就密函上的内容，说了自己的见解：“老夫在截获了这封密函时，思虑良久。
如今你们几人身份呼之欲出，老夫也便明白了写信之人的用意。
刻意隐藏了你们锦衣卫身份，只说朝廷派了钦差，按照崔镰嚣张跋扈的脾性，定不会将钦差放在眼里。
毕竟苏城之前，也来过钦差，均被崔镰以雷霆手腕，拿了下来。
自那以后，老夫便知崔镰的可怕，他能有如此底气，定是有靠山，而这个靠山，便来自京城。”
南歌点了点头，静待下文。
石进捋着胡须，眉眼间镀了层阴霾，徐徐说道：“老夫虽身为苏城知府，却也拗不过手眼通天的崔镰。
若老夫仅是一人，倒也无牵挂，兴许会与县官一样，与之扛到底。
但老夫还有一双儿女，总不能胡来……”
石进垂下视线，指向南歌手里的信道，“这封密函，来自京城的听涛阁，老夫也只能查到这些。
而写信的人，没有告知崔镰，钦差是何人。
老夫以为，这么做的目的，便是想借崔镰这股嚣张的劲头，利用他抢下赈灾银，同时也想赌一把，就赌不知你们底细的崔镰，能否背水一战，真的让你们有去无回。”
北堂渊挑了下眉峰，冷声笑道：“原来如此，不知者无畏。
瞧崔镰见到南歌时害怕的模样，这若让他提前知晓钦差身份，怕是会影响计划。”
石进点了点头，又道：“老夫截下密函这件事，只有磊儿知道，便吩咐他想个法子，确定箱子里是否为官银。
谁曾想这孩子啊，竟然把周福杀了，塞在了箱子里。
老夫也只好将计就计，利用周福的尸体，暂且将你们扣下，再做打算。
可谁知，被你们机智化解了。”
石进摸了摸颚下的胡子，眼里透着些许温和，“说实话，刚见到你们的时候，老夫还不太信任你们，怕你们会像之前来的钦差那般，似个草包。
周福的事，老夫也是第一次领教你们的本事，便觉得，你们或许真是苏城的福星。便让磊儿，带你们去渔县寻找真相。”
南歌困惑地歪了下头道：“你这么做，岂不是把你和石磊也牵扯进来了？我们查实真相后，你们都逃不掉的。
别忘了，你帮崔镰他们第一次上书给朝廷，求赈灾款时，就已经犯了欺君的大罪。”
南歌不喜兜圈子，直言问道，“若说你为了石婷，不纠察巫族，被迫替崔镰做事，这些都可以理解，但你为何要私藏一箱赈灾银？！你也起了贪念？！”
石进眼波晃荡，坦诚地点了下头，笑道：“任何一个挽救婷儿性命的法子，我都不想放弃，但这些，都需要钱。
既已回不了头了，那我也只好伸出手，留一份我应得的报酬。”
北堂渊轻声道：“据我所查，石知府多年为官，从未有失风骨，百姓津津乐道。”
捏紧拳头，石进坦然地看向北堂渊道：“为婷儿的性命屈服，不算失了什么，老夫并不后悔。
哪怕再来一次，老夫还会如此选择。
老夫知道，欺君之罪意味着什么！”
石进双手抱拳，掀开前摆跪了下去。
他的这一动作，着实让南歌和北堂渊惊讶。
石进严肃道：“那箱银子，老夫已折算银票，不会留有任何凭证，可全部交由你们。
还望你们，在圣旨来之前，带婷儿离开这个是非地。
老夫已准备好了善后事，石家小姐，随她娘去了。
一切追责，与她再无干系。”
石进眸色微变，眼神犀利地看向北堂渊和南歌，“若你们不答应，就别怪老夫动用些手段。”
南歌和北堂渊微微一愣，便听闻桥上传来阵阵脚步声。
那些府兵去而复返，将二人团团围住，搭了弓箭，瞄准南歌北堂渊。
北堂渊扯了下嘴角，却也不恼，而是笑笑道：“看来是我，小看了石知府。”
石进站起身，拍了拍前摆的灰尘道：“你们放心，老夫不会为难你们。
待给婷儿准备的法事结束，告知全城石府小姐已去，便会放了你们，老夫也会伏法，甘愿认罪。
老夫未能守住婷儿娘亲的期待，但婷儿的愿望，老夫会为她完成的。”
“你根本就不知道石婷要的是什么，别再自以为是。”南歌拧眉反驳，再欲开口，却被北堂渊阻止了。
北堂渊眸色清明，回视眼前这位知府大人，笑了笑道：“好，你的条件，本官应下了。”
南歌看向北堂渊，万分诧异，就这么妥协了？不像北堂的作风……
北堂渊没有说话，而是拽起南歌的手道：“走吧，我们随知府大人回去。”
…………
次日，苏城。
多变的天气，今日也未能幸免，突然来了场大雨，把街区冲刷得干净。
随着唢呐一声响，石进为他女儿准备的送葬礼，浩浩荡荡，似是寓意石婷的死，方婷的生。
方姓，是石婷母亲的姓氏。
北堂渊坐在窗边，看向下侧行在队伍前头的石进，对身侧的南歌道：“石进准备得很妥善，他与我说，这场葬礼，可替石婷冲一冲病，也可行一石二鸟之计，在降罪旨意下来前，给石婷换个身份，逃过石家一劫。
他原本的打算，是想给石婷备一场冲喜的婚事。
但事态的发展，并不受他控制，又改了主意。”
南歌有些明白了，开口道：“他之前将我们留下，不会是想让我，扮演那新郎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