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婷走在南歌前面，推开了一间房门，不出所料，屋内空无一人。
她回头看向南歌道：“这就是师父的房间。”
南歌走了进去，初见圣姑的屋子，南歌略显讶然，整间屋子都塞满了书籍，从左至右依次看去，多为医书，但上方已蒙了一层灰，显然许久都不曾翻阅过。
反观摆在床边的一摞书籍，被她频繁阅览，已起了褶皱。
南歌走近床边，检查那摞书籍，都是描述蛊毒，或者一些旁门左道的术法，以及丹药炼制之法。
石婷声音落寞道：“也不知师父去了哪里……我也能猜到，她做这一切，定是为了救我，可是……”
石婷蹙拢眉心，似有踟蹰，喃喃自语，“我很矛盾，不知道该怎么做。
既希望你们解救这里，但又不希望师父出事。”
南歌合上手里的书，看了眼红起眼眶的石婷，轻声开口道：“嗯，理解你的心情。
但你的师父，未必是为了救你才会培育药人，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南歌指了指房间的医书道，“或许一开始，她为了你娘的遗愿，精修医术，寻找救你的法子，让你摆脱掉与你娘同样的宿命。
但是她没有坚持到最后，选择了另一条道路。
虚名让她膨胀，忘记了初衷，或许是尝到了被人敬仰的甜头，很难割舍。
又或者，利欲蒙蔽了她的心，驱使着她一步步走到如今。”
石婷抿起双唇，背过身去，她深呼一口气道：“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们。”
“你已经帮我们很多了。”南歌轻声道，“你先在此处休息吧。”
南歌作势欲走，她不想带着石婷，这很危险，也会让对方很为难。
至少巫族的人，不会伤害石婷。
但转念一想，南歌又不放心地看了眼石婷。
石婷现在的脸色很难看，本就身体不好，一旦犯病怎办？
石磊和巫族不会伤害她，但万一这里还埋伏了崔镰的眼线，石婷就危险了。
崔镰可不在乎石婷的死活，他只在乎巫族石知府能否继续为他所用。
并且，还有一个和圣姑同时失踪的圣女。
她对石婷的嫉妒之心，很可能做出极端行为。
南歌想及此，蹙了蹙眉，又折返回去，打算带上石婷一起去找北堂渊汇合。
阳光穿过窗扉，斜照在屋内，南歌刚想唤石婷跟自己走，突然窗外闪过一道光亮，南歌反应极快，迅速推开了石婷，回头望去。
只见两根银针，钉在了她们身后的书架上，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光泽。
石婷大吃一惊，看向南歌。
南歌做了个噤声，俯低身子，示意石婷不要抬头。
二人贴着墙边，躲藏起来，让偷袭之人误以为她们已经中针。
看到那两枚针，南歌便猜到是谁了。
许久，房门被人推开，轮椅滑过地面，传来拖沓声。
缩在南歌身侧的石婷，紧紧捂住嘴巴，不可置信地看向来人。
她没想到一向待自己如亲妹妹的圣女，居然会害自己！
圣女见房间内没有人，顿觉不妙，刚想抬手射针，便被一闪而过的南歌攥住了手腕。
南歌迅速夺下圣女袖子里的暗器。
圣女闭了闭眼，瘫坐在轮椅上，她平静地看向站在角落里的石婷，自嘲一笑道：“说你命不好吧，却也活到了现在，身旁总有人护着你，呵呵~”
“为什么会这样……”石婷呢喃道。
“为什么？”圣女反问，笑得更大声，释然道，“我不过就是想通罢了，单纯想要你死。
反正你也活不长久，留在世间，也是个祸害。
不妨告诉你吧石婷，这些年，我们豢养药人，与石磊里应外合，贩卖城里城外的少男少女，研制毒物丹药，遍访名医，就是为给你续命！
这一切，都是由你造成的！你本该早死。”
石婷的胸口起伏不定，脸色白了又白，趔趄地往后倒退，靠在身后的墙面。
虽然这些，她已经猜到了，但从圣女的嘴中说出来，还是像一把利刃，戳痛了她的心。
南歌扫了眼情绪激动的圣女，淡然说道：“你们口口声声为了石婷，却不肯信医道，而是去研制一些旁门左道，害人害己。
既然你们遍访名医，也让他们成为了你们的族人，为何不精进医术？而是让他们帮你们研制毒药，独揽渔县的所有医馆。
还要利用毒物营造圣湖一说，替你们扬名立万，巩固势力？
这也是为了救石婷？”
圣女的脸色微变，视线凌乱起来，辩解道：“这些都是圣姑的决断！”
“圣姑？呵呵。”南歌冷笑，斜靠在门边，言辞犀利道，“你们是人偶吗？没有自己的主见，没有自己的善恶，圣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
既然如此，为何方才在祭坛之上，圣姑让你不要妄动，你还是当着我们的面，拿出了解药，这时候，你怎就不听从她的命令了？”
圣女放在双膝上的手，握成了拳头，厉声道：“她不顾我死活，眼里心里只有石婷，我又为何要替她赔上性命！
她分明就是看局势不妙，要舍弃我！
我死了，就少一个人知道她的行径！
既然她不仁，我没有道理再守护这些！
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将憋在心里的话全部吼了出来，眼前的圣女，脸上面纱因她过激的动作脱落而下，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孔。
她因气恼，面目扭曲，本是清秀的眸子，透着狰狞。
南歌看了对方一眼，轻轻说道：“所以，都是为了自己，别冠冕堂皇的把一切责任都推到石婷身上。
这次被石磊运来的那位姑娘，难道不是你自己做主，将她收了下来吗？
而那时，圣姑尚在闭关之中，这一切都是你为了讨她欢心，自己做出的行为。
我就躲在其中的一个箱子里，亲眼看到你是如何为难药人，又是如何把一个无辜少女锁在箱子里，交换给石磊，由他们的手，再卖去青楼供那些文人雅士消遣。
别把自己的私心，说的这般逼不得已，你们都不无辜。”
圣女微怔，稍适冷静后，才嘲讽般地笑了笑，低垂眉眼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锦衣卫千户。”南歌沉吟片刻后道。
圣女诧异地打量起南歌来，她设想过南歌的身份，却从未料到是锦衣卫……
“圣姑在哪？”南歌质问道。
圣女摇了摇头，看向脸色铁青的石婷，无所谓道：“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要杀便杀，要抓便抓吧……”
圣女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吐出最后一个字，她突然抓紧轮椅两侧的扶手，身形微顿，一口血喷了出来，便倒在轮椅上，直直盯向前方，不知是看窗外的艳阳，还是阳光之下的石婷。
南歌愣了片刻，迅速探圣女的脉搏，颇为吃惊。
石婷焦急地看向南歌，问道：“圣女姐姐怎么了？”
南歌收回手，轻声道：“死了，自绝身亡。”
石婷听后，踉跄地走到圣女身前，她蹲下身子，茫然地看向那张脸。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揭开面纱的圣女姐姐，清秀明丽，比自己年长不了几岁。
“……”石婷湿了眼眶，低了低眉眼。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南歌缓声开口，她知道此时多说无益，余下的，全凭石婷自己去思考和消化。
她没有功夫，去怜悯任何人。
石婷蹭了蹭眼角，长舒一口气，歪头看了南歌一会，适才挽过对方的胳膊，出了此间屋子道：“我们走吧。”
行了几步远，石婷才悠悠说道，“小公子，我发觉，你是个很淡漠的人。”
南歌笑了笑，她认可石婷对自己的评价，没有作声，同时她也留意到不远处的草丛里，有细微响动，那里有人。
南歌提高戒备，举起方才从石婷手中夺下的剑，小声提醒石婷道：“到我后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