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渊在乘坐灵舟赶到沈府时，远远就瞧见沈城主眼底那期盼的神色。
一如前世一般，没有分别。
灵舟稳稳停在沈府门前，一身宽袍广袖潇洒飘逸，望之如仙人之姿。
沈城主连连在心里咂舌，不愧是仙师，整个修真界最有可能飞升的骄子，这次无论如何，也得将儿子塞进重霄门，哪怕去打杂端水日日砍柴呢！
祈渊往沈城主身后扫了一眼，一眼便扫到站在人群后面那个熟悉的身影，眼眶骤然酸胀，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沈青临安安静静站在人群后面，并无半分反应，低垂着眸子，密长的睫毛遮住眼睑，瞧不清面色。
祈渊强忍着将目光收回，跟沈城主寒暄了几句，便寻了个借口迈进了沈府。
如今他的青临仅仅是筑基修为，身体没有御寒的术法，穿着这么单薄的衣服，在外面站久了极容易受寒发热。
『系统：宿主，您的未来徒弟究竟有没有这一世的记忆啊？』
『祈渊：这个还不能完全确定。』
『系统：啊？那怎么办？』
『祈渊：他愿不愿意原谅我是他的事，而怎么样让他原谅我，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
……
古色古香的前厅，墙边架子上摆满了名贵的各式瓷器，色彩搭配相得益彰，赏心悦目，看出是主人家用心考究过的。
厅内每一盆绿植的摆放都精心思量过，可见沈城主对他这位重霄门的峰主抱了多大的期待。
祈渊慢慢呷了口清茶。
是上好的雪顶含翠，他平日里惯爱喝的。
沈城主绷直了身体坐在了椅子上，仔细观察了下祈仙师的面色，瞧着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才大着胆子开口道：
“祈峰主能光临沈府，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呀，贵派托在下炼制的星澜仙丹，还有三日才可开炉，这几日不知仙师有无其它事情处理，若是……”
“没有其它事，”祈渊摆了摆手，余光扫过沈青临面庞，“这几日，要叨扰沈府了。”
沈城主面上挂上一派喜色，忙不迭吩咐弟子去为祈仙师收拾厢房。
祈渊面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心里暗暗期待着沈城主引荐他那两个儿子。
果然，下一刻，沈城主迫不及待地冲着那两名公子招了招手，然后一脸歉意道：“这是犬子沈钰安与沈青临，快来见过祈仙师，若是能得仙师指点一二，也是你们的福气！”
两个单薄的身影忙跪下身冲着祈渊磕了个头，恭敬道：
“拜见祈仙师！”
“拜见祈仙师！”
祈渊鬼使神差地就起身去扶起了沈青临，这个动作让沈城主面上一喜，心里不禁有了更多思量。
沈青临似乎有些拘谨，低着脑袋咬着嘴唇，瞧不出在想些什么。
倒是一旁的沈钰安颇有些大胆，羡慕地瞧了眼那双扶起弟弟的双手。
“二位公子天资聪颖，倒是修炼的好苗子啊！”
这话一出，沈城主眸中喜色更甚。
以修真界大宗门的收徒严苛程度，他这两个儿子，资质一般，又不是单灵根，怕是一个都不会被选中，连当个外门弟子的资格都没有。
想拜师修炼，眼下就是最好的机缘了，哪怕是入重霄门当个外门弟子，那也比入小宗门当内门弟子得到的机缘多。
沈城主又打起了精神，一双眸子里闪着熠熠光辉，陪着笑脸道：“祈仙师真是过奖了，犬子资质一般。不过眼下也到了拜师的好年岁，不知祈仙师外门可还缺弟子，若是不嫌弃，可从犬子中选一个带回宗门，也好能得仙师教诲！”
话音刚落，沈钰安的面上露出期待的目光。
虽不是单灵根，但自己的双灵根中，其中一条灵根极其细浅，若是常年服用些好丹药，保不齐可以变成单灵根。
能拜入重霄门修炼，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之事！
祈渊眸子闪了闪，目光在两位公子身上扫了扫。
一个面含喜色，一个面沉如水，瞧不出任何表情变化。
系统在识海里悠悠开口『要不……选沈钰安？虽然人笨了些，但是可以看看您的爱人是什么反应。』
『祈渊：你的核心代码离着被拆不远了！』
祈渊盯着面前垂眸的沈青临轻声道：“你可愿随我入重霄门，做我的内门弟子？”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沈城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腾得从椅子上站起来，顾不得失态便开口询问道：
“这……祈仙师，您莫不是在开玩笑吧，青临是双灵根，怎么可能入重霄门做内门弟子？”
单灵根者入修真界第一大门派，都要经过重重考核，历经万险方可百里挑一。
青临这样的资质，怎么可能……
祈渊在说完这句话后，盯着青临的面庞，脸上期待一点点消失，心头慢慢沉下去，如同有块巨石压在胸腔，喘不过气来。
在这个只有十六岁少年的青涩面庞上，瞧不见任何喜色。
前世他记得清清楚楚，来沈家收青临为徒时，小小少年的面上满是激动神色，连话都说不利索，一个劲儿地跪在地上磕头结结巴巴说一定不会让师尊失望，日后定会勤加修炼，勤能补拙。
往后的几百年里，沈青临确实做到了，以双灵根的资质成为了问鼎大道的第一人，最后又渡劫飞升……
祈渊回了神，瞧见面色如常的少年轻掀衣摆跪下。
他忙在心里安慰了自己几句：没有关系，只要能把青临带回宗门，天长日久，一百年、一千年，说不定哪一日，青临就会回心转意。
下一刻，一道坚定的清脆少年声传入耳中，让他像是被人从头顶塞入了无数冰屑，手脚都无法动弹。
“祈仙师，晚辈资质愚钝，只是没有什么大用处的双灵根，于修行一途上恐没有太大天资，仙师不妨考虑下兄长，若是兄长可以拜入仙师门下，定会日夜刻苦修炼，不辜负仙师对沈府的一番心意。”
……
话说得滴水不漏，没有一丝错处，远远不是一个十六岁少年所该有的心思。
前厅静悄悄地，一丝丝杂音都不寻，针落可闻。
祈渊手脚冰凉地厉害，像是被人一把摁到冰冷的海水中，任凭咸腥的海水灌入口鼻，无法呼叫，无法喘息。
他的青临记得前世，并用行动告诉他这个负心汉……
他不愿意再见他了！
短暂地沉默过后，沈城主最先反应过来，恨不得上前冲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狠狠踹一脚，好让他醒醒脑子！
这么大的机缘都往外推，被人夺舍了不成？
他赶紧抬头瞧了眼祈仙师的面色。
与他预期的雷霆暴怒不同，仙师面上，仿佛是伤心欲绝的表情。
这让他有些摸不到头脑。
沈钰安倒是机灵，忙扑通一声跪在祈渊面前，磕了个头，信誓旦旦保证道：“祈仙师，晚辈虽资质一般，但若是可以拜入重霄门，定当刻苦修炼，求仙师给晚辈一次机会！”
说罢，又狠狠磕了个头。
祈渊嘴唇嗫嚅，说不出一句话，大脑一片空白。
前世，他只收了青临一个徒弟，并没有收沈钰安为徒。
可这一世，青临不愿意要他了，宁可留在沈家当一个永远无法出头的小药修，也不愿随他回重霄门。
『系统：哎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主神您就说欣赏这份兄弟情，俩都要了，这样您的爱人就没法子开口拒绝了，届时把沈钰安这个电灯泡子扔到别的峰不就完了！』
祈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想也没想，忙开口道：“本尊很是欣赏沈家兄弟二人的情谊，这样吧，两位公子不如都随本尊回重霄门，大公子可拜入本尊其他师兄弟门下，青……二公子拜入本尊门下，皆是内门弟子，如何？”
沈城主乍听这话，第一反应就是想把自己丢到炼丹炉里一块儿炼了，给星澜仙丹当药引子助助兴喝喝彩！
这简直是沈家祖坟着火诈尸的天大好事儿啊！
两个儿子都拜入重霄门，还是内门弟子，沈家何愁不平步青云，何愁不会振兴门楣！
他顾不得什么脸面，赶紧往地上一跪，生怕晚一步仙师反悔，绞尽脑汁奉承道：“祈仙师，犬子就交给您了，日后重霄门若是有什么炼丹之事，千万莫要推辞，沈府一定鼎力相助。犬子资质平庸，日后全仰仗仙师庇佑了。”
沈青临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依旧看不清神情。
但他心里清楚，这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再无任何更改的可能性。
若是再敢说一个不字，他爹非得跳起来当场把他挫骨扬灰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