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被何谨行热烈的笑容晃了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嘴就要应下。
也就在这时，速度缓慢的非渔和左姒终于及时赶到，也恰巧听见何谨行说的那句“鸡卖不卖”的话。非渔顿时无奈，上前拍了一下何谨行的肩，开口道：“我们是叫你来敲门的，你倒好，还盘算起下一顿的伙食来了。”
何谨行扰扰头，十分不好意思地羞涩一笑：“我这不是好久没吃鸡肉了有点想念嘛。非渔道长你就谅解一下，谅解一下。”
左姒这时也已经走上前来，因为这件事毕竟是何谨行无理在先，所以她也罕见地柔和了脸色，对小女孩说：“小妹妹，抱歉啊，因为我身边的这位大哥哥实在是有一段时间没吃过肉了，所以刚才看见你家的鸡才一时没把持住。不过你放心，他还是很有自控力的，只要你不愿意，他是不会对你家的鸡下手的。你说是不是，何谨行？”
何谨行十分配合地点头，应和道：“是，左姒妹妹说的对。”
他又稍微低下身，对着眼前的小女孩说：“小妹妹，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没经过你同意就对你家鸡下手的。所以你干脆就当做我什么也没说，你什么也没听到，好不好？”
那小女孩抬起头，看了看刚才那个对她笑得灿烂的少年，再看了看看了看这个被眼前的少年称为左姒妹妹的女孩。
那真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是很好看的女孩子了，要不然祖母也不会让她整天把灰涂在脸上，就是担心她有一天会被内城的钱老板看上。
可是，看见眼前这个叫左姒的女孩子的时候，她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什么也不是了。
怎么会有女孩子可以长得这么好看呢？那个叫左姒的女孩，甚至连笑都还没笑过一下，可是，她光是单单站在那里，却已经让人觉得春光明媚、光彩照人。
那种感觉，和自己是完全不一样的。
就像是天上的白云和地上的泥土，她们在一起，很明显地就看出了区别来。甚至，她和她似乎根本没有相比较的资格。
她手无意识攥着身上的衣服，可能是因为衣服上的补丁实在太多了，她只是随便地手一摸，就摸到了一个打着补丁的地方，白色的线盘旋在深色的粗布的衣服上，看起来有种无法掩饰的穷酸。
尽管她知道那看起来穷酸的衣着已经是祖母能力范围内能给自己找来的最好的衣服了，可是在这一刻，在这个女孩面前，她忽然讨厌起了自己的寒酸的衣着和贫穷的家庭。甚至连脸上的泥灰，她也变得一并讨厌起来——尽管她知道那是为了保护自己的。
带着一丝倔强地，她轻轻反驳道：“我不是小妹妹，我有名字，我叫鲁蕊，”她声音低低的，“而且，你看起来才十二三岁的样子，我也已经十三岁了，我并不比你小。”
十三岁？
何谨行和左姒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惊讶。
眼前的女孩，瘦瘦小小，身高还没到何谨行腰部，一幅看起来顶多只有七八岁的样子。这样的女孩，竟然和左姒一样已经十三岁了？
不过，看了看眼前这个狭小破败、空空荡荡的房舍，两人似乎也在瞬间理解了。毕竟家境这种东西，有的时候的确是能够决定一个人的成长的。
只是，同样是十三岁，左姒娇艳如花，鲁蕊却灰扑扑如泥土。
乍眼看上去，这对比着实是有一点惨烈啊
左姒静默着，她并不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但然而在眼看着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女孩子有着如此寒酸的处境时，她忽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负罪的内疚感。
尽管她内心清楚地知晓自己和眼前这个女孩只是第一次见面，女孩贫穷寒酸的处境也和她完全没有任何的关系，但是，在看见两人之间如此巨大的悬殊差距之后，她心底还是不免地有了一丝触动。
但她也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毕竟，眼下这种境况，她这个优势方似乎无论说什么最后变成对眼前女孩的又一次伤害。因此她始终沉默着。
恰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拍在了她的肩上，左姒扭过头，正看见站在她背后的非渔。
明明非渔什么话也没说，但是当看见她看过来时，左姒却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安慰，她一下子平静下来。
安抚好左姒，非渔这才来到鲁蕊面前，她微微俯下身，轻声地对她说：“好吧，鲁蕊，其实我们来呢，是有事的。我问你，这鲁老太是你的家人是吗？”她把鲁老太扶到了鲁蕊面前。
鲁蕊这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刚才是听到自己祖母的消息这才来开门的，她看着眼前一幅昏迷不醒状态的祖母，顿时慌乱了，语气焦急地应道：“是，我是她的孙女。道长，我祖母怎么了？你们说她是大街上的晕倒的？她也没有生病啊，为什么会在大街上晕倒？”
“具体的原因我等会儿再和你解释，”非渔简单解释了一句，又问：“现在我们需要给你祖母找个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下，你能先带我们进去再说吗？”
鲁蕊自然是说好，非渔和何谨行一起将鲁老太背进了里屋，左姒则跟着后面。
直到进了里屋将鲁老太在床上放好，非渔这才终于有时间将来龙去脉和鲁蕊讲了一遍。
“……所以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现在我们也将你祖母背了回来，你放心，她只是单纯的中暑而已，过一段时间她就会醒来的。”非渔如此解释了一番。
这边非渔话音刚落，另一边，躺在床上的鲁老太恰好也在此时睁开了眼。
非渔本来看到这鲁老太这么快就苏醒还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也不算快了。从鲁老太昏迷到非渔背着人找到这鲁老太的家再到她和鲁蕊这么解释一番，期间少说也过去了半个时辰。昏迷半个时辰后醒来，简直是正常的很。
非渔尚有心思在那思索一番鲁老太此时醒来合不合常理，而鲁老太的孙女，鲁蕊，却早在人醒过来的那一刻便扑了上去，声音激动地喊了一声：“祖母！”
鲁老太自然是应了，像往常一样喊了自己的小孙女一声，“蕊蕊。”
鲁蕊原本是不太担心的，因为她先前已经知道自己的祖母只是简单的中暑，很快就会醒来。可是，在看见自己祖母终于醒来之后，她不知怎么地，又忽然想起自己之前一个人在家里等了半天也等不到祖母回来的焦急的心情，想起在门前看到昏迷着的祖母时的恐慌……
她开始抽泣起来，“我，我刚才我看到你昏迷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祖母，蕊蕊好害怕……”
鲁老太只有鲁蕊这一个孙女，向来是疼她还来不及，此刻见鲁蕊一哭，她顿时也慌了，忙抱着鲁蕊安慰道：“诶，蕊蕊，乖，祖母在这里呢。蕊蕊不要怕，祖母没什么事儿，没什么事儿啊……”
她一边哄着，一边用另一只手在身上着急地搜寻着自己的钱袋。幸好那钱袋还挂在原位置，鲁老太很快便摸到了。
她着急忙慌地把钱袋从自己身上取下来，解开上面的系绳，将打开的钱袋放在鲁蕊眼前，说：“蕊蕊，看，看这，祖母给你带的石头。你不是最喜欢这些漂亮石头的吗，看祖母给你带了好多。”
鲁蕊低头看着那些石头，钱袋里，每个石头都是干干净净的，各自有着各自的形状。屋外的阳光从破烂的窗户缝中透了进来照在这些石头上，也照在祖母布满皱纹的粗糙的手上。在被洗的干干净净的、闪闪发亮的石头的映衬下，祖母那双布满皱纹的手似乎显得更加粗糙了。
鲁蕊的眼泪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