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楚洛没有赖床,也没有闭门不出。反而早早起床,就在自己的自己的院子里打打拳。
昨日她思来想去,虽不完全认同林如婉的说法,但也不全作否认。她的确该静静心,尤其是初次经历战场厮杀后。
没有剑,没有枪,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楚洛穿着一身雪白的骑装,闭着眼,在院中扎着马步,细听周围的声响。
右脚贴着地面划出一个完美的半弧,周围有风刮过树叶,带起阵阵的沙沙声。并于腰侧的手缓缓抬起,做出起势。鸟叫声混杂着些许的吆喝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脚下微动,手上的拳头跟着变换方向。地上的沙石因她过重的力道飞溅而起,周围的风声因她过快的身法也开始吹动树叶。她由静至动,由慢及快,由易及难。在这一方小院中,楚洛用耳去听,去控制自己的位置所在。别人打起来刚劲十足的拳法,在她这里,却是以柔致胜。
眼不观杂乱,心不起波澜。
这才是真正的静。
楚洛打完了一套拳,收手站定,轻吐一口气。
这套拳还是楚昭帝教他们的,自她四五岁便开始学,至今也偶尔会练练,算是童子功。
“洛儿。”
楚洛听着声音回头,林如婉正站在廊下看她。她躬身行礼,“母亲。”
“过来。”
林如婉朝她伸出一只手,楚洛也没问什么,走上前去牵着了。
楚洛略仰着头,看着林如婉的侧脸,问道:“母亲是要带洛儿去哪?”
她个子长得比同岁的女子已快了不少,但现下还是矮了林如婉一些,今年应当就要超过她了,只是赶赵戍和楚穆还有好大一截。
林如婉一路没回楚洛的话,等着把楚洛带进了书房的密室,她才扶着楚洛的双肩道:“你最近心不静,出去练剑也不会有什么长进,还是在这里好好看看书吧。”
林如婉面上平静地叮嘱,搭在楚洛肩上的手却不自觉收紧,眼睛盯着楚洛稚嫩的脸蛋,似乎要把楚洛刻印在脑子里一般。
楚洛看着林如婉,双眼清澈又透着不解,“女儿最近心挺静的啊……”尤其是刚才打拳时,静得不能再静了。
下一刻,楚洛却有些慌了,“母亲怎么哭了!”她连忙伸出手去擦林如婉脸上的泪,顺从道:“洛儿会听话的,好好在这里看书。”
林如婉看着看着,突然伸手将楚洛圈进自己的怀里,用力抱住,手抚着她的后脑,轻声道:“洛儿……你乖乖待在这里,不准出来。母亲什么时候叫你,你再出来。”
楚洛不作他想,认真点头。母亲都哭了,她就算再想出门,此时也不能去。
片刻后,林如婉松开楚洛,毅然转身走出密室。
楚洛看着渐渐合上的门,突然有了想跑出去的冲动,可又记着林如婉的叮嘱,只能立在原地。林如婉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楚洛看着,也抿着嘴勉强笑了笑。
门完全合上之后,楚洛轻车熟路地从一旁的木架上拿了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灯。
此处是赵戍书房墙后的密室,平时也没什么用,就放一些兵书剑谱什么的。赵戍并不练剑,这些剑谱还是为着楚洛,从四处寻来的。所以楚洛有事没事也会自己来这儿看看书,以手为剑,一点一点琢磨。又或是在脑子里想,这里四周都是墙壁,隔绝杂音的效果极佳,除非是什么大动静,否则一般不会有声音传进来。而且这里不会有人打扰。
楚洛在书架上挑了一本兵书,盘腿在榻上坐下。这里的书楚洛每册都翻过不下三遍,不过她也不觉厌烦,因为每每细读,总会有不同的见解。
今日她本打算练会儿拳就去找吉雅,林如婉却突然让她看书,实在是让她不明所以。不过既然来了,静下心看看也无妨。
“报!蛮沙人距此还有五里!”
马蹄碾过地面的黄土,发出轻微的踢踏声。铁甲在这轻微的动作下产生磕碰。马背上的人握紧缰绳,想要压制躁动不安的马匹。
赵戍双眼紧盯着远处,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退下吧。”
影卫应声离去,瞬间隐没在一片乌黑的铁甲大军中。
静默许久后,赵戍掉转马头,朝着身后的一众兵士。
“诸位将士!今日,我们的灵魂,或许会留在这片土地。告诉我!你们悔吗!”
兵士高举长矛,一下一下敲击地面,在这极度整齐的碰撞声中,齐声呐喊:“誓死追随大楚!誓死追随大楚!”
赵戍身下的马驮着他左右来回走着,他目光如炬,扫视过数万人的队伍,再次高声问道:“今日,刀剑或许会穿透我们的身体。告诉我!你们怕吗!”
“誓死忠于大楚!誓死忠于大楚!”
“今日有人想踏入我们的家国,告诉我!我们该如何!”
“杀!杀!杀!”
“现在,大楚的儿郎,擦亮你们手中的利刃,握紧你们手中的长矛!敌人就在眼前。”赵戍转身,将魄的枪头指向空旷的原野,远处的人群在极速接近,他高声吼道:“跟随我!杀!——”
旌旗翻飞,马蹄声狂乱。
铁骑带着最为坚硬铠甲,冲锋在前。
兵士手中的长矛对准了仇敌,而敌人也以长矛对峙。
双方的战车逐渐靠近,迎面相对。
赵戍看着那一模一样的战车,眼神彻底阴暗。
他一把抓过身侧的莫九,急声道:“你马上走,护好夫人和洛儿。”
银枪瞬间穿透一名蛮沙士兵的胸腹,那人嘴角不停溢出鲜血。
“将军!”莫九迟迟不愿离去。
“走!”赵戍手中银枪不停挥舞,周围已倒下无数的蛮沙士兵。
赵戍心里明白,这场仗打不赢了。
外有强敌,内有奸贼,如何能胜。
但他们会用自己的身躯,挡住蛮沙的进犯,为凤泉百姓争取生机。他已将一半的兵力调回有方,只希望那里,没有被人舍弃。
地上不知是何人落下的手帕,其上的一针一线,都是女儿家最温柔又最细腻的心思:
远征儿郎,家中无恙,汝归期有否?
田间粮正好,今岁丰收。
远征儿郎,军中艰苦,汝安康有否?
妻儿无病矣,日日念郎归。
“洛儿,今日是你的及笈礼,快起来了。”
楚洛听着屋外的呼唤,起身开门。
今日怎么起了这么大的雾,连路都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