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邸位置极佳,背面靠着山,后院里有一处天然的泉水,潺潺流水声四季不绝。主人家依水起了个亭台,倚着山石草木,十分雅致自然。还有各种花草,叫得上名的叫不上名的,鲜艳的素雅的,各种各样围满了四周,架起一方小桌,木制的秋千,便仿佛置身花海,悠闲宁静。不止此处,各方小院里也是花草树木样样不少,足见主人家的用心和喜好。
但有一处院子,十分特别。
这里没有花草,没有山石。唯一有的就是几棵四角散落的常青树。没有桌椅秋千,倒是有一排排五花八门、奇形怪状的兵器。这里便是大将军的“小兵库”。起初这里也曾有过花草美景,只是大将军时不时展个雄风,这园林基本就成废墟了。几次下来,林如婉也就懒得再弄了。于是便有了如今这番景象的西院尚武堂。
今天的天气是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阳光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连带着心情也变好了。
赵戍刚下朝回来,走过前堂,便听见‘啪啪’的声响,“什么声儿?”
莫九也没听明白,“没听清,好像是西院那边传来的。”
“真是一天都闲不下来。”赵戍微皱起眉,嘴角却是挂着笑的,“走,去瞧瞧。”
作为一个武将,赵戍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继承自己的衣钵,练就一身武艺,保家卫国。后来楚洛一点点长大,他开始觉得习不习武也没那么重要了。倒是楚洛自己主动去学的。虽然女子讲究温婉知性,但是楚洛喜欢武艺,赵戍心里还是十分高兴的。
进了西院,声响便越来越清晰。赵戍与莫九一前一后的站在廊下,看着院中那挥舞长鞭的红色身影。高束的马尾,纤长的身姿,挥鞭时微微扬起的裙摆,如果没有鞭子落地时的强劲力道,该是个随风起舞的小姑娘。
楚洛挥鞭转身时看见来人了,此刻立马收了鞭子站好,朝着赵戍的方向规规矩矩的见了礼,“父亲!”
“嗯。”赵戍见她停下来了,边走过去边问道:“今天怎么想练鞭子了?”
楚洛不似赵戍,一生只追求精进枪法,已经许久未逢敌手。楚洛则好像是什么新鲜学什么,尚武堂的兵器她基本都练过几手,不过最喜欢也最擅长的,是剑。
楚洛把手中的鞭子递给身后的蔓草,让她放回去。
“就是随便玩玩。”
“是不是还在想我那两鞭子。”不是询问,是肯定。刚才楚洛的招式都或多或少在模仿他,肯定是吃了瘪,心里不舒服。
楚洛脚尖碾着地上的石子,“我就是……想不明白……”明明很快的,怎么连边儿都没碰着……
“有句话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的剑很快,问题在于目的,你的目的过于明显。”
楚洛抬起头看着赵戍,“可剑既出鞘,自然是有目的的啊。”
“你说的没错,但却是敌人眼中的弱点。对战之时,重要的是隐藏,而不是明确。”赵戍看她想得认真,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向来严肃的脸上浮现慈祥的笑容,“好了,以后慢慢想,想不明白父亲再给你讲。”赵戍改为双手扶在她肩膀上,道:“闺女,给父亲耍耍剑吧。”
楚洛欣喜道:“父亲想看洛儿练剑吗!”
赵戍点点头,楚洛立马就跳着去取剑了。
“大将军,公子真乃武学奇才啊!小小年纪剑法便如此了得。日后若是专于此道,必有所成啊!”莫九盯着楚洛的身影,眼睛都看直了。忍不住赞叹出口。
楚洛的剑,精髓在于快。除此之外,招与招之间的衔接也是行云流水般顺畅,在她这个年纪,实属难得。虽然在力道方面有些不足,但只要勤加练习,随着年岁增长,一定会填补。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家女子。”赵戍越看越高兴,越看越宝贝。侧着头跟莫九说话,眼睛都不舍得离开自己女儿半点,“我倒也不望洛儿有多大能耐,女儿家嘛,日后碰上个如意郎君,无忧无虑的,便已是最好。”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觉得这世上能有哪家才俊配得上自己的宝贝女儿。
“对了,”赵戍突然想起一件事,“让你找的东西有消息了吗?”
“目前还没有下落。周朝覆灭之后,那位匠人便不知所踪,至今也只有一两件铸品现世,实在难寻。”
这倒是赵戍意料之中的,“无妨,慢慢找,还有时间。”
楚洛耍完一套剑法,收剑入鞘。
“请父亲指点。”
“这是我让人给你带回来的凛苍?”这是赵戍从一位江湖剑客手中得到的。凛苍,取凛冬苍雪之意,剑法冷厉,走势却优美,透着一股孤傲之感。起初他觉得这剑法杀气过重,不太适合女儿家练,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楚洛笑着回答,“父亲看出来了,正是凛苍剑法。”
赵戍点着头,夸赞道:“几月时间能练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赵戍走上前,拿过她手中的剑,又说:“这剑还是不适合你。”
楚洛现在用的剑也是出自当代铸剑名家之手,用着倒是比之前的剑都要趁手,但还是有些过重。且不说她如今力量不足,剑身过重本就会有影响;其次,她的剑追求快,剑身过重也会影响速度。
“没关系,女儿自己多练练就好了。”楚洛仰着头,面容有几分赵戍的影子,笑弯的眼睛里有和林如婉一样的琥珀色瞳仁,像是在闪着光。
赵戍将剑递给莫九,拉起楚洛的垂在左侧的手,边走边笑道:“该吃饭了,再练你母亲得生气。不是你跪祠堂,就是我睡客房。”
林如婉不是完全不让楚洛习武,只是不想她天天练剑。并非不喜欢,她只是有些怕。看楚洛练剑的时候就好像回到许多年前,她也曾站在廊下看赵戍练枪。聚散离别许多回,她怕有一天自己的女儿也像赵戍一样,远去边关,久无音信,生死难知。这么多年,她心里始终有块石头堵在那儿,却从未向赵戍开口。
若是一直能像此刻这般,一家三口围桌而坐,偶尔扯两句家常话。会为了一道菜你争我抢,会因为一句笑话欢声阵阵。其实……习不习诗书,学不学女红,也没那么重要。
这天楚洛又开始练剑了。
这两日都在下雪,整个安阳城披上了洁白的大氅。艳红的糖葫芦是安阳冬日里的绝配,三两个小孩蹦蹦跳跳的围着一个糖葫芦小摊转圈,等着老板手中新鲜出炉的小食。
街巷里偶尔有两声尖叫,孩童们又开始玩扔雪球了。不过这声音持续不了多久,照楚洛的经验,最多半个时辰,巷子里的刘奶奶就该出来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