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浑身无力，像是死过一回了。
孩子在她旁边哇哇大哭，她都好象听不真切了。她细细看着，孩子小脸皱巴巴的，看上去像个小猴子，完全没有画里的白胖娇嫩。噗嗤九千突然笑了，代暮好象也这么说过，刚生出来的孩子有时候会把爹娘吓一跳，怀疑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孩子。
清明看了，会不会吓一跳呢九千这么想着，一下那从心底深处又涌上来的痛苦和心塞使得她简直没有办法承受。这痛苦已然盖过了身体的疼痛，刚刚所有的疼痛似乎都算不得什么了。为什么会这样九千紧闭上双眼，全身紧绷，在狠狠地拒绝着痛苦更多的侵蚀和吞噬自己。
“哎呀，夫人，你怎么了”陈大婶在给她擦洗身体，丢到盆里的纱布都沾着血，水早已成了血色的了。她感受到九千身体的僵硬，不知所以，急忙帮她揉压按摩着，“放松啊，夫人，刚刚用力太多了，你现在应该没有力气了，孩子是声音大了些，不过你现在应该也累的闭上眼睛就能睡了吧”
“我清醒的很，我浑身都像有刀子在剜。”九千喃喃地说，她原本搭在孩子身上的手转而抚着自己的心口，那里砰砰跳着。这像是什么以为一件事已经过去了，而另一件事也发生了，所有以为的苦难都过去了。然而，当一切都过去之后，发现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依然存在，在提醒着她，他仍是她的重担，她的伤，且无法卸下和痊愈。
要逆来顺受么她在想方设法的用很多方式使得那痛苦慢慢消失，或者说被替代，被遗忘。然而，时不时冒出来提醒她的时候，九千感到，自己似乎已经即将要被一个念头始终捆绑一辈子了。
九千感到胸口砰砰跳着，胃口里搅动翻腾，身上一阵阵痉挛。她快忍受不了了，她忽然想起了她如今会躺在这里的原因她要见到清明，要亲口质问他，她要一个答案，一个合理的理由。
“呀”陈大婶吓了一跳，因为九千忽然腾地自己坐了起来，“哎呦，夫人哪，您可别乱动啊，现在开始是要做月子了，不能乱动，会留下病根儿的。”
九千非但没听她的，转身拣起一件衣服披上，收回双腿，便要穿裤子了。
“夫夫人”陈大婶想必也是第一次见到女人生完孩子这种举动，不仅是有这个心思，也有这个体力的，她是真没见过，“夫人哪，您这是要干嘛啊可千万比乱动啊，您您这该不会是要出门儿吧”
“对，我要去找他”
“找找谁呀让他来见您不就行了吗”
九千一下呆楞住了，陈大婶的话提醒了她。她千方百计地，拼命也要见到的清明，如果要见面，除了她去，还有一个可能，是让清明如之前两次一般，趁着她昏迷不醒的时候，他亲自来见她。然而，她心知肚明，这是不可能的，清明到什么时候也不可能再出现了。因为，他们现在势不两立。
“啊”九千一下瘫坐在了地上，她想哭，却好象什么都哭不出来了。
床上的孩子原本就在哇哇大哭，现在似乎感受到的娘亲的无助和绝望，哭得更大声，似乎在替早已流干眼泪的九千痛哭。
“别别坐地上，地上凉，坐下了你可能就生病了。”陈大婶在旁，想拉她起来，抓着她的胳膊，也拉不动浑身瘫软的九千。只得叹了口气，转头见床上的小婴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赶忙去抱起，哄着，“造孽呀，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娘亲生下你就要走她要见谁呀唉，快睡吧，宝贝儿，一会儿让你娘喂你奶呀。”
陈大婶絮絮叨叨，其实是说给九千听的。她自然也明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陈大婶虽说抱着孩子和孩子说话，但目光一直看着九千。此时见状，急忙将婴儿放到她怀里，“这是你的孩子，好好看看，你是他娘亲，无论他爹爹出了什么事，现在他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不管他谁管他你还要走一个做娘亲的人，你想走哪去丢下宝宝你想走哪儿去”
陈大婶不明白什么原因，胡乱猜测着，但也扎中了九千的心。是啊，刚刚生下来的孩子，她不要，她要做什么去找清明么还是抱着孩子千里迢迢去找他质问他会得到什么答案和结果被当中羞辱一番说这孩子他不要
不，等等
她差点忘了，她不能让清明知道有这个孩子，代暮所说的看上去无稽之谈，但并非不可能发生。呵，九千苦笑，清明会背叛她，她都没想到，又怎会做出不可能的事呢
在九千的怀里，那小婴儿哭声渐渐弱了，也像是实在是哭累了。
“看孩子哭得，都累坏了，你快喂点奶，让他好睡觉啊。”
“咦”九千一时怔住了，疑惑地看着陈大婶。她不是不懂喂奶，只是不明白什么时候过做什么。
陈大婶笑了，伸手，微微扒开了九千胸前的衣服，“夫人，你还不明白把你这个这个露出来啊。”陈大婶想必以为九千是富贵人家的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她也就不知说什么了，微微扒开了九千的衣服，动作没有再继续。
“夫人，你没生过孩子，总该看过别人奶孩子吧”陈大婶最后实在无奈了，看着九千一时木讷的表情。
“哦”九千自然不是不懂，她见过许多人奶自己的孩子，尤其最近不久才见到代暮给小皇子喂奶。只是，落到她自己头上，她还有些不适应。她低头看看哭得直倒气的小孩子，一瞬间，母爱涌上心来。她都有些心疼了，急忙拉开自己的衣服，露出其中一边的乳房，放到孩子嘴里。
“啊”
疼啊没想到孩子哪里是吸奶，简直就是咬她。
“夫人”陈大婶见状忙帮她把孩子抱过来，怀里哄着，“哎呀，你个小宝贝儿，要把娘亲疼死了夫人莫急，看样子乳头还没开呢，等一会儿，我来。”
只见她将孩子放到床上，伸手到九千的胸前，“夫人，多有得罪了”
“啊啊”九千懵懵懂懂地，任由她抓着自己的乳头，下一刻，钻心的疼痛让她喘不过气来。只是很快地，她发现自己乳头在流着白色的乳汁。是奶
“夫人，多有得罪多有得罪”陈大婶很快收回了自己的手，又将小孩子抱起来，塞到九千的怀里，“这乳头有的人就是没开，尤其是头一回生孩子的女人。不过，也快，不是我自夸，我开奶是最快的，当然每个女人都有点疼，不过越快越好啊。哎呀，你看”
被她一提醒，九千低头，才发现，原来小宝宝自己闭着眼都能找到乳头，找到了，就拼命地吸啊，吃呀。九千原本乳房被开了，就涨痛，这一下，被吸了奶，反而舒服多了。
“行了行了，这下好了。”陈大婶总算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疲惫不堪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捶着腰，“对了，夫人，您刚刚生之前，要托我作的是什么事啊”
“啊，那个”九千也被提了个醒，这念头在她脑海里翻腾了好久了，从刚刚到现在，她边哄着怀里的宝贝，边看着陈大婶，孩子好不容易吃着吃着睡着了，屋子里也渐渐恢复安静了，“陈大婶，今天这房里发生的事，你不要对别人说。”
“什么”陈大婶没明白，皱眉看着她，“这这普通的生孩子的事，不说是可以没事的，可是为什么呀夫人”
九千叹了口气，“陈大婶，这样说吧，当你走出这座城，以后无论谁问起，你都说这孩子刚出生就夭折了。”
“夭夭折了”陈大婶脸色都不好了，“好端端的，干嘛这么咒孩子”
九千苦笑，“我自然有我的苦衷，你照办便是，你的好处也不会少。”
陈大婶一脸不解，但还是点点头，“是，是，夫人”陈大婶是过来人，年纪一大把了，很多事见怪不怪，九千既然如此说了，她也就一口答应下来了。
就让他以为，孩子已经死了吧。
九千也感到无奈，只是，她还能如何做呢清明到底在想什么，要做什么，她不知道。而他明天，明年，以后的某一天，想要做什么，她更不知道了。她要做的就是保护自己的孩子九千低头，看看怀中的宝贝，与生俱来母爱也已让她感到珍惜和患得患失。现在这孩子，抱在怀里，除了满足和爱，她似乎并没有太特别的感受。然而，九千看着这孩子，若是有一天，从她怀里夺走他，她一定和那人拼命
哪怕那个人，是清明
门口传来敲门声，听上去小心翼翼的。
“是砚林吗”九千猜得到，他一定等急了。想起刚刚看到她头破血流，又躺在地上的样子，她还未真见过砚林如此煞白的脸色了，“进等一下”
九千急忙让陈大婶扶她起来，躺回床上。说也奇怪，这一刻，她似乎再也不觉得想找清明问个清楚有多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