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济离开临安城的消息很快就在朝臣之中传了个遍。
季氏之后,此人隐约成为了寒门士子之首,虽然他没有与氏族作对的迹象,但仍是他们众人关注的对象之一。
如今他一离开,氏族之内闻风而动,立刻开始活络起来,想要打听他离城的原因。
临安城一日内数次宴席,各府邸内宾客络绎不绝,香车礼金更是成堆送往各府。
然而还没等他们坐下议事,城防军突然出现,将他们全数扣下,押进了牢中。
押送队伍声势浩大,上至三品大臣下至九品小官都囊括其中,人数之多,官职跨度之大让城内百姓直呼开了眼界。
待到日落月升,城内灯火竟然熄灭了大半,整个城池都淹没在嚎哭声中,连路过的飞鸟都忍不住为之驻足。
哭声弥漫,一路蔓延到了无人问津的李府,使得这座许久不曾有火光的府邸头一次出现了点点烛光。
“白日里就听外面兵荒马乱,现在又是嚎啕哭声。”对外告病多年的李似德手持烛火穿梭在无数书架之中,听着外面的声音嘲讽着,“怎么,新帝又驾崩了?”
跟在他身后的老管家听见他这么说,连忙出言劝道:“老爷慎言!”
“慎言?呵。”李似德一边说着一边从身边镂空书架上取下一册竹简,“小皇帝登基之前没杀老夫,怎么可能现在才想起动手?”
“可是老爷,今日被抓的人都是当初与咱们和季氏走得近的人。”管家道,“皇帝这次怕是想要对您动手。”
“不会。”李似德不以为然,“前几日姝月来信已经说得明白,司江心亲自去函,允诺她回城。所以只要她一日不回来,老夫便安然无恙。”
管家听闻稍稍放心,但很快又问道:“那若是小姐回来了呢?”
“姝月已经去联络北方各国,还有草原部落,等到回来时,那小皇帝怕是再也动不了老夫。再者说,小皇帝今日动用城防抓了这么多人,将朝中和城内的氏族都得罪了个遍,老夫且看他如何!”
这些年他明着对外称告病在家,实则是被季淮囚禁在府。虽说是祸端,但却也帮他避开了这次杀身之祸。
古人常谈的福祸相依便是如此。
他避世府中,对外面的风云变幻却看的明白。
齐泽无缘无故将这么多人扣押,已经成为了氏族的眼中钉。
待到外敌再犯时,他就不会像其父兄那般好运了。
站在一旁的管家见他老神在在,丝毫不受外界影响,心中的不安也跟着被抚平,专心地为他掌灯。
萧条的李府再次没入寂静之中,可太清宫那边却闹腾了起来。
“陛下您将那些氏族都给抓了?!”司明月惊诧之下都忘记了怀中还抱着自己的大儿子,陡然起身,害的那正专心致志搭竹梯子的齐望林直接摔倒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与城外哭声顿时混在一起,令人心生烦闷。
守在殿外的沁墨发觉情况不对,连忙进去将齐望林拉起来,好生安抚着带走。
齐泽还从未见过司明月这般诧异,当下便笑道:“这有什么,大理寺和京兆府已经将他们与谋反叛臣勾结的罪名呈上,人证物证俱在,就算是明日朝会朕也不惧。”
他这话说着颇有几分邀功的意味,然而司明月的心里却是砰砰直跳。所谓谋反叛臣指的正是季氏,他们中间有多少人与季氏走得近她司明月能不知道吗?
一次将数百人不由分说地抓起来,还是在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且不说城中百姓事后会如何想,那些氏族的私兵怕是立刻就要从祖地启程逼宫了!
那些是朝臣么?那是各家氏族的命根子!
“陛下.....你此番做法可是有什么章程?”司明月握紧了腰间印章,强撑起笑颜问道,“下一步又当如何?”
齐泽听她这么问,当真以为她在询问自己,于是连忙说道:“这件事情朕早就想过了,季氏一案中仅仅是处置了那些想要叛乱的人,然而真正危害俞朝根基的蛀虫们还在。他们虽然没有参与其中,但俞朝建国以来便借着季李陈三氏的名头肆意行事,无视我朝律法。恰逢这次李达通上奏提及此事,朕便想着以这件事情为由头,放任大理寺和京兆府去查他们。昨日证据确凿,今日抓人再正常不过。”
司明月一边听一边点头,看似是在附和他的话,等他说完后便又问道:“那陛下让大理寺和京兆府抓人即可,为何要动用城防军?”
齐泽解释:“那些氏族消息灵通,大理寺和京兆府有没有多少人手,若是让他们去抓人,怕是其他的早就跑了。今日之事放在军中便是绝佳战机,朕怎么可能让它从手中溜走?而且这种事情要的就是一个快字,不能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司明月觉得自己听明白了,眼前这位陛下,她的丈夫,并没有将她上次的劝告放在心中,依旧以军队行事作风来处理朝政。
可这只能解一时之围,继而留下无穷祸患。
“那陛下可是想过,动用城防军就意味着这件事情是陛下您指使的?”司明月揉了揉眉心,压下心悸后将人拉至一旁坐下,“如此一来,氏族们将会把矛头直指陛下。”
“那又如何?”齐泽看出了她的担忧,但依旧不解,“这本就是朕的意思。”
他话音刚落,一名内侍就急冲冲跑了进来,口中呼喊着:“陛下!娘娘!出事了!安氏,罗氏还有梁氏闯城了!”
这些都是临安城附近的氏族,消息收到得最快。
齐泽猛地站了起来:“城防军呢?还有驻扎在城外的左右精羽龙卫呢?为何不拦着他们!”
“陛下,这三军中不少也是这三族族人......”
话已至此,齐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在成为皇帝的兵之前,他们更是氏族族人。
他下意识回头去看司明月,然后发现对方正用着“果然如此”的表情回望着他。
虽然他们已经许久未曾一起翻阅先帝法令,但司明月早就将那五大箱子的东西看完一遍了。
推行的法令和未推行的法令之间有一道鸿沟,名为氏族。
齐泽虽然改了国号,但国策却没有更换,所以氏族们现在依旧拥有很大的权力。
司明月摸了摸腰间的印章,抬头却发现齐泽正要离开太清宫,于是连忙出声阻拦:“陛下且慢!”
“再慢一步他们就要闯宫了!”
“陛下见了他们又要如何?!”
“自然是出兵镇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