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在茫茫人海之中找一个素未谋面之人有多难,司明月是知道的。
她之所以会告诉无崖子,只是想让他不要总是将目光放在南疆。
她虽然和南疆前圣子达成协议,但就今日情形来看,他们似乎还没有得手。也就是说在这之前,平南军还需要在天和镇撑上一段日子。
若是能等到齐泽的援军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是真如她所言,齐泽的援军和摩洛耶来寻找圣物的大军相遇,那她只能说是时也命也。
营帐之内,司明月一手抓着腰间的印章,一只手不停地揉捏着衣摆。面上无措,思绪更是陷入了怪异的旋涡。
她在试图说服自己。
无崖子的话并非没有道理,这也是她一直以来都在担忧的事情。可当这份担忧从另一个人口中说出时,她却想要去反驳。
“丫头?”
她要解毒,边境需要安稳,齐氏和俞朝需要喘息的机会,所以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更何况翡翠矿她并没有拱手相让,只要商路打通,翡翠矿会带着数不尽的财富重新回到她的手中。
“丫头!”
以小部分人的牺牲来换取更大的利益,这难道不对么?
“丫头!”
见她久久不语,无崖子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晃了晃,这才看见她如梦初醒般望了过来。
“你在想什么?”
司明月回神,看着无崖子担忧的眼神,视线不自觉下瞥,对开了他的目光后道:“无事。”
简单的两个字不能说服无崖子,他看着司明月指节上的红印,几番思索后还是拿出了一个锦囊。
“这是临行前楼主给我的,说是南下之行能用得上,要不……”
他的本意是希望司明月可以打开看看,或许能找到其他的方法。可无崖子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话只是刚开了个头,司明月的脸色就以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身形恍惚,好似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丫头!济安!济安!”
见状,无崖子也顾不上其他,上前一步将人扶住后开始朝着外面呼喊着周清崖。
沁墨推着周清崖进来时,司明月已经昏厥过去,只剩下无崖子一个人在营帐内不安地走来走去。
“主子!”沁墨看着榻上毫无血色的人,推着轮椅的手力道大了几分,弄得轮椅颠簸起伏,害得周清崖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替司明月把脉之后,周清崖先是奇怪的“噫”了一声,随后在她身上扎了几针,稳住后借口诊脉和抓药将沁墨和无崖子都赶了出去。
待人走后,他这才摸了摸胡须感叹道:“老夫救了半辈子的人,最见不得心病,王妃还是莫要为难老夫了。”
他话音刚落,榻上之人的睫毛动了动,这才缓缓醒来。
司明月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周清崖,复杂的目光落在了他空空如也的腿上问道:“您的腿是怎么没的?”
听她问起,周清崖叹息一声,缓缓开口:“早些年拒绝了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被打折了。后来看着难受,索性就拜托万仙楼楼主给拿走了。”
这个“拿”字说得轻巧,仿佛失去双腿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
司明月听见了万仙楼楼主这几个字,她挣扎着坐起来,看着周清崖认真问道:“这世上当真有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之人?”
“以老夫目前的阅历而言,有的。”
意想不到的回答从周清崖口中说出,引来了司明月好奇的目光:“烦请您解惑,此言何意?”
“老夫年幼时,觉得能够得到书架的人无所不能,年少时,觉得饱读诗书之人无所不知。父母尚在时觉得他们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可随着自己成长后,又觉得他们不过如此。”
听着他的话,司明月想了想后道:“您的意思是,所谓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并非绝对。且天下之大,只要有看不见的地方,就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王妃的悟性让老夫自愧不如”周清崖面露和蔼,看着司明月的目光中也带上了长辈看晚辈的慈祥,“其实吾等皆是凡人,凡事尽力即可。”
“是么。”司明月挪开了视线,幽暗目光之下在想什么无人知晓。
营帐之外,无崖子坐在篝火旁,方才的锦囊被他拿在手中把玩着,随着火焰跳动。
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明暗之间,当一束火光偶然闯进眼中时,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打开锦囊。
这个有着复杂刺绣的锦囊中只有一张薄薄的纸,飘出来的时候险些落在了火苗上。
无崖子连忙带着它远离的篝火,摊开后发现上面只有简短的两个字--“南行”。
“这是何意?”无崖子看着那隽秀的字体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在赶赴淮南府的路上收到的锦囊,那时候是南行。
他来到了淮南府,又随司明月到了天和镇,这也是南行。
难道他还走得不够?
思索间,一个被反复提及的地方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或许,观青也想他去南疆?
这个想法出来的那一刹那,他先是觉得一阵欣喜,但很快又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他的确想去南疆,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不给观青和司明月的计划带来麻烦。
“好友。”
就在他纠结之时,一个和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无须回头他便知道,周清崖出来了。
老者独自推着轮椅到了他的面前,视线落在了他手中不知何时揉出了褶皱的纸上。
“江心如何了?”无崖子注意到他的视线,索性将那张纸递到了他的面前。
“老夫只能医病,看不了心。”周清崖叹息一声,“你这是在为难老夫。”
“都说心病心病,可见心也有病。既然都是病,为何不能医。”
“唉,好友你真是让老夫为难了。”周清崖摇了摇头,而后指了指纸上的字道,“字迹隽秀,写字之人想来生性柔和,好相处。”
柔和?好相处?无崖子面露古怪,但他并没有告诉周清崖字迹的主人是谁,反而是问道:“你觉得这上面的话是何意?”
“还能有其他的意思么?”周清崖将纸条还给了他,“心之所向,不如就去看看吧。”
“若是错了呢?”无崖子没忍住又问了一句。
周清崖听着他的话,反而是坦然地笑了笑道:“当年你送了我一幅春江百宴图,上面画尽了人间风流和洒脱,怎么今日又开始畏首畏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