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如约而至。
这一日,临安城北的屋舍以及石路上已经铺满了大红色绸缎,暖阳之下红透了半边城。
家家户户门前皆站着两三位李氏家仆,他们穿着喜庆,手中还提着三层礼盒,盒子上方刻着李氏的松针家纹,提手处绑着红缎。
这是李府给城北所有百姓准备的同喜之礼,内中除了一些府中糕点外还有一封流水宴礼帖。
寻常人家喜事的流水宴只有一天,但是在这份礼帖上却说要大摆三天,由此可见李氏出手阔绰。
家仆们将礼盒放下后便匆匆离去,很快在他们之后又有李氏家仆蜂拥而至,将手中的炮竹一一铺开在红绸之上,最后将引线引回了李府之内。
这是俞朝入赘之礼,从内到外,迎新人入门。
同一时刻,远在城东的司府倒是不如李府大气,红妆不过街,瓦舍不染红,屋舍门前的流水宴礼帖也不过一日。
当然,司府不是主场,自然不会喧宾夺主。
只是该有的比较总归是避免不了。
“你说李府将出席礼提到了千金?”画舫之上,般若拨弄着琴弦笑问道,“那司府如何?”
般若身后的紫衣女子正在煮茶,听见她问话便答道:“司府尚未有消息传来,想来礼金是不会变了。”
“如此看来,还是去李府较为划算。”般若轻笑一声道,“如此便让画舫改道吧。”
说着她又拨弄几下琴弦,随即弹奏了一曲,曲声随着风声在画舫蔓延开来,令人如痴如醉。
只是一曲尚未结束便戛然而止,还在摇扇的紫衣女子抬头,眼神下意识地朝着琴弦看去。
然而琴弦完好,弹琴人却陷入了沉思。
“姑娘。”女子轻唤一声,“可是琴坏了?”
“非也。”般若说道,“紫儿,去迎客。”
紫儿听闻不自觉看向画舫外,只见一位淡蓝色锦服青年拿着一封信站在不远处岸边。
青年五官深邃,看起来像是域外之人。
紫儿收了蒲扇,行礼后慢慢退出了隔间指挥人朝着岸边驶去。
不消片刻,她便拿着那封信返回。
般若拆开信,几眼后便笑了出来。
“主人曾说,司江心这人行事无状。”般若唇角更是上扬,“今日倒是见识了。”
“姑娘,上面可是写了什么?”紫儿好奇,“莫非司府拿出了比千金还要高的价格?”
“非也。”般若笑道,“你且自己看吧。”
说着就将信递了出去,紫儿接过看了一眼后面色也变得有些古怪。
“司府小姐让我们去李府贺宴?”她道,“还说若是对价格不满,她还能帮忙抬价?”
她刚说完便听见般若的笑声传来,连带着琴尾流苏也跟着流动起来。
紫儿已经很少见般若这般开心,她自知接不上话,只得默默将信收下命人往李府而去。
送完信的青年回到了司府,只是他一只脚刚踏进内院就被沁墨举着木棍赶了出去。
“今日是主子大喜之日!男子胆敢入内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还不忘记挥动手中木棍。
见状,青年无奈地收回了踏进去的脚,转而朝她行礼道:“小沁墨,即使如此那便辛苦你一趟去告诉小姐,墨刑已经将事情办妥。”
“哼!”沁墨道,“苏墨刑此事不需你操心!总之你不准进内院,一只脚一根头发都不行!”
她一边说着一边倒退回内院,最后将门“咚”的一声关上。
苏墨刑看着禁闭的大门,摸了摸下巴嘟囔了一句“狐假虎威”后就离开了。
他走南闯北多年,自然是知道新人成亲习俗,虽说男子不能进内院,但却不限制仆役,而他随着司明月来到临安城后对外的身份恰好就是司府仆役。
关于他的身份,司明月也曾亲口承诺,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所以这个小姑娘分明就是借此将他隔绝在院外。
“心思诡秘的主子与心思敏感的仆役,这样的搭配倒是少见。”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内院外找了一处稍矮的白墙,借力一翻就溜了进去。
内院之中。
司明月正在其他女婢的帮助下换上了大红色嫁衣,其中一名女婢取来两根细绳准备为她拔面。
不过她刚有所动作就听见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沁墨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主子,那个人将信送到了。”
语气之中皆是不满和委屈。
身为司明月的贴身仆役,又是在她身边最久的人,沁墨一直都认为自己是无可取代的。可是自从回到了临安城,这样的自信却在日渐减弱,以至于她现在看见谁都是一副警惕的模样。
司明月自然也是从她的语气之中听出了这些想法,不过此时的她不能开口便让以为女婢将自己早就写好的信递了出去。
很快,门外的声音就变得轻快起来:“主子,奴婢这去送信!”
门内,为司明月点妆的女婢听见后轻笑了一声道:“这些天沁墨姑娘一直在我们院内长吁短叹,弄得姐妹们手足无措,还是小姐有办法。”
司夫人杨氏进门时,司明月已经盖上了红盖头,正安静地坐在桌案边。
“吾儿。”杨氏唤了一声后坐在了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道,“今日乃大喜之日,然有些事,母亲不得不提。”
红盖头微动,司明月的声音传了出来:“母亲请说。”
杨氏开口道:“皇家多礼,太皇太后更是重礼,你若进宫,切勿莽撞。今后再入宫时,你乃皇子正妃,该有之礼不能落下。”
“母亲。”司明月的声音多了几分无奈,“女儿记下了。”
“此番陛下赐婚,婚期又与李氏二小姐相撞,想来是有意为之。你可曾有对策?”杨氏问道。
司明月沉吟片刻后回答:“此事早在预料之中,陛下想来是听闻了女儿在万仙楼的答复后才有此举。无碍。”
“当真?”
“不作假。”
杨氏看不见此时女儿的面容,因此面容中仍带着担忧,她一手握住司明月的手,一手拿出了一块玉牌。
“这是宝佛寺高僧赠予赐福玉牌,你且戴着,可保平安。”
说着就要给予,然而手才递出去便见司明月的手缩了回去。
“母亲。”司明月道,“既然是平安玉牌,还是母亲留着为好。”
她不信神佛,留着玉牌才是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