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临安城内也发生了一件大事---氏谱修好了。
这是新帝登基以来最受人瞩目的一件事情,从年初还是操办,一直到了春深才结束。
然而新的氏谱较之以往并没有太大的变动,尽管有不少氏族因为传承断绝而被除名,但更多的还是得以保留。除此之外,庆安府姜家,静安府徐家...在内新增氏族二十余位。
可惜,这里面并没有李济的一席之地。
从破晓起就在等着消息的他直到日暮才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随即而来的则是无尽的寂寥。先前那些围着他的人在确认他的榜上无名后纷纷散去,一时间偌大的李府竟然显得门可罗雀。
他独自一人在府中坐了许久,脚边都是喝完的酒坛子,待到漫天星辰之时才有些摇晃地起身,从管家手中接过一坛子酒,有些颓废地朝着程府中走去。
一路上随处可以听见酒肆之中推杯换盏,以及众人雀跃的声音。这本是临安城最为寻常的场景,但在失意的李济耳中则是成为了嘲讽他的声音。
嘲笑他的痴心妄想。
在这样无孔不入的嘲讽之中,他几乎是吊着一口气敲响了程府的大门。
开门的是程府的老管家,他先是被李济那毫无血色又有些颓废的样子吓了一跳,定了神后才认出此人正是自家主子多日不见的好友。
“寺卿大人,您怎么来了?”他一边将人引进门一边吩咐周边家仆去叫程一青。
听说李济登门,程一青惊讶之余也是立刻放下书赶了过去。
与老管家一样,他也被李济颓废的样子所惊。
“达通兄!你这是什么了?”
他手疾眼快地将人扶住,而后连忙吩咐老管家去为他煮醒酒茶。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书房,还不等他开口就看见李济整个人瘫在桌子上,随后发出了瘆人的笑声。
“达....达通兄。”程一青连忙为他倒上热茶,“你这是怎的了?”
回应他的是李济更加夸张的笑声。
见状,程一青也识趣地闭上了嘴。氏谱一事他也有所耳闻,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落榜这件事情会给他带来如此大的打击。
“行....行山。”李济终于开口了,“你还是不是也在笑我,觉得我算计许久,到现在都成了一个笑话。”
“达通兄,你怎么能这么想?”程一青道,“此事你我本就无权左右,更何况你明知道在下并非落井下石的小人。”
“你是在说我李某是小人?”李济努力瞪大了眼睛朝着他看过来,片刻后他又自己自嘲道,“也是,李某可是背弃朋友之人,你洁身自好,乃天下第一的君子,自然是看不起李某。”
说着他挣扎着起身要走,程一青见他要离开,连忙将人拦住焦急道:“达通兄切莫冲动!”
说话间两人推搡在一起,桌椅移位后双双跌倒在地。
“达通兄。”程一青按住他的肩膀说道,“你我同窗数载,你不曾嫌弃行山家贫,以君子同泽之礼相交。科考之路上也是你一力相助,行山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看不起达通兄。”
说完后他感觉到李济挣扎的幅度小了不少,于是这才松开手,拉着他站了起来。
重新站起来的李济依旧耷拉着头,原本充满光泽的眸子早就失去亮度,所幸,那双自进来后就挤在一起的眉头总算是松开了。
“小丫头呢?”半晌后他问出了这么一句话,“她是不是正躲在哪里笑我?”
“达通兄!”程一青摇摇头,“江心虽然与你偶有口角,但在这件事情上是绝对不会嘲笑你的。更何况她正在城外与司夫人礼佛,想来并不知道此事。”
“她不知道?”李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微妙。
程一青正忙着扶住快要落地的酒坛子,因此并没有注意到对方此时的眉毛又挤在了一起,听见他的话也没有多想,随口说道:“听婉儿说,江心这些日子被司夫人留在家中,就连她递了拜帖也见不到。”
“她怎么可能不知情!”李济突然拔高了声音,“藏书阁的管事大人!此次重修氏谱乃是翰林院,藏书阁和内阁共同操办!她藏书阁拥有所有氏族的库档,怎么可能不知情!”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恍然大悟道:“是她!一定是她动的手!是她害我...”
“李达通!”程一青见他越说越离谱,终于是冷着脸打断了他的话,“且不说江心与你无冤无仇,她一个小小的藏书阁管事,难道能左右内阁么?!”
“难道不可以么?”李济大声反驳他,“她是大名鼎鼎的临画沙!是万仙楼楼主的徒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她不能左右内阁,但她可以左右皇帝!”
“李济!”程一青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君子不妄言,况非议上乎!今日之言在下全当是醉言!喝下醒酒茶后你且自行离去吧。”
见他生气,李济怒极反笑,话语之中尽是嘲弄道:“原来你也被她蒙在鼓里。”
程一青一愣,李济随即说道:“万仙楼的楼主是先帝之师,这《光氏谱》上头一号就是他。”
“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程一青皱眉问他。
“呵。”
李济没有回答,他将自己带来的酒坛子一把掀开,不等酒香飘出便一饮而尽。
“程行山,正如你所说,你我同窗数载,那么在下就必须劝告你一句,小心司江心。”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留下程一青独自站在书房垂眸不知所思。
半盏茶时间后,端着醒酒茶的老管家姗姗来迟,见屋中仅剩下自家主子一人,他的脚步顿了顿,在门外开口道:“主子,公瑾小姐就快到了。”
他的声音不低,但屋中人却置若罔闻。
见他不说话,老管家也只是轻声叹了一口气。
此处是临安城,是连亲兄弟都能反目的地方,更何况他们只是同窗之谊。
公瑾府。
“东西可都准备好了?”公瑾兰理了理短衫,头也不抬地问道,“一会要是去了程府忘记了,本小姐那你们试问!”
一旁正在整理书册的家仆们连连应声。
这一幕被恰好走进后院的公瑾仪看见,他摸了摸胡须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将公瑾兰叫了过来。
他问道:“此番大张旗鼓的,是要去往何处?”
公瑾兰听见父亲问话,面色一红,带着一份不易察觉的娇羞说道:“行山的学堂就要开了,女儿正准备将屋中一些用不着的书册给他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