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墙下，太子靠着墙侧目，齐泽与他不过五步，两人对立而望。
许攸德站在太子身侧，挺直身子面无表情。
沉默的气氛在三人之间蔓延开来，很快，齐泽有些懊恼地走近两步打破沉默说道：“让人跑了。”
太子的表情说不上意料之外也说不上意料之中，他只是沉吟了片刻说道：‘随孤来。’
齐泽有些奇怪，他看着不远处的内阁已经若隐若现的正德宫问了一句：“父皇那如何？”
“父皇刚服了药，此刻正在歇息。”太子头也不回地说着，“先前之事阿渠还未说完，正好你们二人都在，将北上之事和今日之事一并说与孤听吧。”
齐泽点点头，他也正好憋了一肚子话想要说。
今日他会出现在那处并非是意外，而是早在几个月前，他就该追着这群人回来的。
如今北境的情形看似平静，实则一团混乱，在陈家的把控制下俨然成为了一个独立王国。这些年来，律法不严，执政不明。甚至还做着人口买卖的勾当，即将俞朝人卖去北境蒙族为奴。这件事情一直都做的隐秘，直到齐泽北上的时候救下了一个被人追杀的仆役，对方身上带着账簿，将这几年的罪证都牢牢记录在案。
只是可惜对方还没有说出在俞朝各地的联络人就断了气，于是齐泽和许攸德两人只能独自探查。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线索，结果又出了姚御史一事，耽误数日，跟丢了人。
这次本事天赐良机，齐泽已经找到了小院，却因为朝阳公主和司明月打乱了一切。等到事情结束他才去小院的时候，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好在，还有一个活口…
三人进了东宫，齐泽坐在太子右手侧说道：“如今那人正在羽林卫手中。”
“这事为何跟羽林卫扯上关系了？”太子喝了一口茶问他。
齐泽答：“那人就是羽林卫中人，因为行踪诡异被才被盯上。”
太子思考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什么事情：“贩卖人口之事在北境已经有些日子了，陈家的手倒是越深越长了。”
齐泽颇为遗憾地说道：“可惜错失了大好机会，如今已经打草惊蛇，想要再查无异于大海捞针。”
“那倒不一定。”太子笑着对着自己左手边的许攸德说道，“青柏，你且说说。”
许攸德郑重地点了点头，感受到齐泽投过来疑惑的目光开口了：“其实自五殿下离开后，太子殿下便让臣跟着，虽然没有看见主谋之人，但是那院子的主人臣已经查清楚了。”
齐泽一听立刻开口：“是谁？！”
“是御史孙大人。”
此言一出，不仅是齐泽，就连太子也愣住了，半晌之后他才苦笑道：“这可算是捅了天大的篓子了。”
齐泽不解，正欲开口就听见太子又问了：“朝阳可是看见了？”
许攸德答：“公主殿下受了惊吓，正在休养。”
听见他这么说，齐泽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说道：“皇兄，朝阳出宫一事….”
“朝阳什么时候出了宫？”太子打断了他的话反问道，“这件事情孤为何不知？”
齐泽愣了半秒而后很快反应过来，不知怎么，原本还有些半悬着的心在听见这句话后陡然落地，回宫之前的阴翳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看着轻松了不少。
太子看着他松懈的表情，笑眯眯地抿了一口茶。
朝阳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作为兄长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而司明月，她还有用，不能罚。
如此想着，茶水入喉时竟然也有热意。
晚些时候，已经审问完人的谈言带着证词进了宫，他同样也选择了从诚心门而入，同样的，也被太子拦了下来。
不过这次他身边跟着的却是齐泽。
谈言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两位殿下堵在门口，行礼后笑道：“竟然让两位殿下久等，是臣之错。”
太子同样笑着回他：“谈大人立了大功，何错之有？”
谈言哂笑，走近后问道：“陛下可是安寝？”
“尚未，孤与阿渠正要去见父皇，没想到竟然看见了谈大人。”太子与他边走边说，“孤还以为谈大人不会在皇城现身了。”
“皇城并非北境，太子若是念着臣，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谈言如此回答。
太子笑而不语。
三人一路来到了正德宫，守在清心殿门外的人是秦内侍，看见他们过来，连忙迎了上去：“太子殿下，五殿下，谈统领。”
“秦内侍有礼了。”太子问，“父皇可是好些了？”
“回太子殿下，已经好多了。正在等着三位呢。”说着就为他们引路。
清心殿内还残留着药味，味苦且涩，闻着就让人觉得心里堵。
齐泽闻着药味，心里想着的却是，这药若是让他喝，别说好几年，怕是第一口就要掀了。
齐帝听见门外动静，瞥了一眼有继续看着奏章。
三人进门行礼后才听见他一句平淡的“赐座。”
秦内侍为他们三人搬来椅子，太子和齐泽两人坐在他的右手边，谈言则是坐在了左边，君臣之间泾渭分明。
待三人入座后，齐帝这才收了奏章看着齐泽率先问道：“可是有了收获？”
齐泽答：“抓到了一个舌头，是羽林卫的人，已经交给谈大人审问了。”
说完之后便是惶恐地等着齐帝发落，不过齐帝压根就没有理会，反而是转头看向谈言，相似的面容让他有些恍惚，只是想到的却不是皇后，反而是这么多年来不知道有多少宫女外人企图模仿已故皇后的行为举止，妄图博得皇帝垂怜。
所以当下就想叫他离开。
不过最后还是理智压制了情感，这才开口：“如何？”
谈言不知道齐帝在想什么，但他从齐帝的眼中看到了怀念和随即而来厌恶，因而也猜到了七八分，心中叹了一口气。虽然先前司明月就有告诫过他，但是现在再次看见这样的眼神还是觉得有些微妙。
尽管如此，她还是恭敬地回答：“回陛下，已经查清楚了。那人是五年前入的羽林卫，上线是御史孙儒席大人。”
听见这句话，太子立刻给了齐泽一个眼神，后者意会立刻说道：“关押孩童的院子也是登记在孙大人名下的。”
齐帝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似乎是对他们的回答不太满意。不过自小跟着他的太子却明白，他正在想着跟自己一样的问题：
孙儒席身后站着的是季相，如此大的事情，季相又是否插手了呢？
当然问题还不止如此，此事一处，孙儒席定然逃不过一死，可是御史大夫一职又该如何？
齐帝沉思片刻最后问道：“司江心何在？”
齐泽不知道自己的父皇为何会突然提及司明月，当下就想说话，却被太子一个眼神制止了。
太子不急不慢地说道：“今日是朝阳伴读返家的日子，小司大人也跟着出宫了。”
“叫她来。”
轻飘飘一句话就将还未平复好情绪的司明月“抓”到了宫里。
进宫之时她还有些担心，认为是自己偷偷带朝阳公主出宫的事情真的被说了出去。尤其是在看见谈言和齐泽都在一旁坐着。
于是便想着趁着皇帝还未怪罪，自己抢先一步坦白：“臣有..”
太子及时打断了她的话：“小司大人可算是来了，如今有一棘手之事正等着你。”
司明月眨了眨眼睛，看见太子朝她投来了眼神，立刻会意了。
“司江心。”齐帝说话了，“若是御史一职再次出现空缺，你当如何？”
听见这么一句话，司明月先是一愣，最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不止是哪位大人出了事故？”
“孙儒席。”
司明月心想，御史大夫这位置怕是被人下了降头，这位还没上任就出事了。
不过想归想，齐帝这边等着她答复，于是她只能说道：“邹令大人也是御史大夫的人选，想必是能胜任的。”
齐帝又问：“如此一来，御史中丞一职又该如何？”
“另选一位季相门生即可。”
司明月说完之后突然心中一跳，一股危机感立刻涌上心头，果不其然，在下一秒她就听见齐帝的笑声，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她还未平复的心情又翻涌起来：
“司江心，你似乎很擅长这制衡之术？”
听见这句话，司明月在心中叹气，这位九五之尊还是那么的敏锐，当下只能说道：“臣何德何能学得了这帝王之术，不过是猜中了陛下的心思。”
齐帝又不说话了，司明月再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
这帝王的心思，难猜啊。
就在她这般感叹的时候，齐帝开口放她回去了。
这就完了？
莫名其妙被召进宫挨了一顿吓的司明月有些憋屈，走之前用自以为没人看见的昭子瞪了一样齐泽，这才告退。
同样觉得莫名其妙的齐泽挨了这更加莫名其妙的一瞪，心中又开始纠结起来了。
于是在回去之时，突然拉住了谈言问道：“这位小司大人平日里除了下棋外可有其他喜好？”
谈言被他叫住，听见这么一问，更加是懵了，他连司明月喜欢下棋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又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