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茜茜朝灶房里面看一会,见叶妈妈在生火便转身往院门口那边走。
院门敞开着，远远的，叶茜茜看到叶矜如一棵松树一样站在院门口。
他的腰杆挺得直直的,眼睛只盯着前方看，端的是端方君子姿态。
“叶知青，你怎么来了？”
叶茜茜走出去,视线在叶矜身上扫视，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叶矜的一双手都拿着东西，左手抱着几本本子，右手则拎着一个小小的藤筐。
“我整理了些学习资料，想着你弟弟可能需要,所以拿过来给你看看。”叶矜把左手拿着的几个本子递给叶茜茜。
可惜原身没读过书,是个文盲。
因着原身不认识字，叶茜茜也就和原身一样不认识字。
“我没读过书。”叶茜茜伸手接过几个本子，同时告诉叶矜她不识字的真相,“看不懂你这些东西。”
“这样啊。”叶矜表情没变,语气也没有丝毫停顿,“那改天我教你读书写字吧。”
“你教我？”叶茜茜顿时就笑了,“咱俩非亲非故的,你打算以什么身份教我？”
“你觉得小学老师的身份怎么样？”
“我觉得不怎么样。”
“那私人教师的身份呢？”
“也不怎么样。”
叶茜茜瞪叶矜一眼：“你还有别的事吗？”
“有。”
叶矜把右手上的藤筐拎起来，拎到和叶茜茜视线齐平的位置：“我们几个知青刚来生产大队，人生地不熟的,想吃棵青菜也不知道该找谁换。叶同志,我们知青站派我为代表,来跟你家换一些物质。”
“换青菜？”叶茜茜转身往里面走，“我没去过菜园，不知道菜园里有什么青菜。跟我进来吧,我妈在家，我让我妈跟你介绍一下菜园里的情况。”
不等叶矜，叶茜茜快步走到灶房门口：“妈，有知青来咱家换东西。”
“谁来了？”
“知青。”怕叶妈妈没听清楚，叶茜茜重复一遍，“就是今天来的那些知青。”
叶妈妈从灶房走出来，边往外面走，边拉起围裙擦手和擦头上的汗水。
等走到叶茜茜旁边，叶妈妈立刻放下围裙，神色拘谨地朝叶矜笑了一下：“这位就是知青同志吧？”
“是的阿姨。”叶矜过来跟叶妈妈说话，“阿姨，我姓叶，叫叶矜，你喊我叶矜就行。”
“你也姓叶啊，巧了，咱家也姓叶。”听到叶矜的名字，叶妈妈笑了起来，许是叶矜的姓氏给了她亲切感，她放松了不少。
“妈，他来跟咱家换东西。”叶茜茜适时插一句话。
叶家村生产大队之所以叫叶家村生产大队，原因就是整个大队的人都姓叶。
“叶矜啊，你想换什么东西？”因为叶矜的名字，叶妈妈对叶矜热情了不少。
“阿姨，我想换一些青菜。”
“青菜？那你是想要换芥菜，还是想要换白菜？亦或者想要换鸡毛菜？”
叶矜顿住了。其实他想换茄子来着。
知青中有个姓林的知青带了咸鱼过来，想要些咸鱼回去做咸鱼茄子煲。
但叶家村生产大队的青菜好像跟他们认识中的青菜不太一样。
“阿姨，您家里有茄子吗？”
“有！”叶妈妈热情地请叶矜进屋，“现在正是吃茄子的时候，我家的菜园别的不多，最多的就是茄子、豆角、黄瓜之类的东西。”
走进屋，叶妈妈拿一个碗，倒了一碗白开水：“来，喝口水润润嗓子。”
“谢谢阿姨。”
“一碗水而已，用不着说谢谢。”叶妈妈自顾自坐下，坐下后才说：“你是想只换茄子，还是想换茄子和青菜？”
“阿姨，我们想做咸鱼茄子煲，但我们第一回做，不知道除了茄子外还能放什么蔬菜，你能教教我吗？”
“咸鱼茄子煲？”叶妈妈还是第一回听说这个菜，想了想才说，“茄子可以和豆角一起炖，或者你可以换一些茄子和豆角回去？”
“我听阿姨您的。”叶矜打开藤筐，从里面拿出一罐肉罐头，“我们只有一些罐头，不知道可不可以用这些罐头换您家的豆角和茄子。”
叶妈妈没有回答。
她扭头看叶茜茜，用眼神问叶茜茜：这肥羊咱宰不宰啊？
这年头竟然还有人拿肉罐头出来换没人要的茄子和豆角！
叶妈妈心里是很想换的，但想到叶矜的知青身份，又怕跟他换了后，他会后悔。
叶茜茜回给叶妈妈一个“放心换”的眼神。
接收到叶茜茜的眼神，叶妈妈顿时放心了，笑着说：“叶矜啊，你这肉罐头是个金贵的玩意，你想要拿它换多少的茄子和豆角？”
“阿姨，我不懂这个，你觉得可以换多少？”
叶妈妈想了一下：“茄子和豆角各给你五斤，你觉得可以吗？”
茄子和豆角不值钱，拿出去外面卖只能卖几分钱一斤。
五斤茄子加五斤豆角看着很多，其实并不多。
“可以。”叶矜爽快答应了。
他把空藤筐递给叶妈妈：“阿姨，可以拿我这个藤筐装茄子和豆角吗？”
“可以啊，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叶妈妈起身，接过藤筐后说，“我家的菜园就在隔壁，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摘茄子和豆角？”
“这，我去合适吗？”
“合适，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叶妈妈直接拉着叶矜出去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头叮嘱叶茜茜：“茜茜啊，锅里蒸着番薯，一会你去看一下火。”
“好。”
叶茜茜看着叶妈妈和叶矜走远，等他们走得看不见了才起身去灶房看火。
叶妈妈往灶膛里塞了一根大腿粗的木柴，木柴把整个灶膛塞得满满当当的，根本塞不进去别的木柴。
锅里的水早就沸腾了，水蒸气顺着锅盖的边沿处飘了出来，在空气中弥漫。
叶茜茜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味，闻着像是红薯的味道。
叶茜茜站起身，伸手解开锅盖。
锅里蒸的是番薯和芋头，番薯快熟了，好些番薯已经被蒸得破皮了。芋头看不出来输了还是没熟，也闻不到芋头的香味，想来应该是没有熟的。
重新合上锅盖，叶茜茜把木柴往里面推了一下，然后背着手走出灶房。
“叶茜茜，你在灶房偷吃！”叶春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忽然走出来说话。
叶茜茜往后退了两步：“你哪只狗眼睛看到我偷吃了？”
“你要是没有偷吃，你在灶房干什么？”
“我妈出去了，她让我帮忙看火。”
“你妈可真懒，做饭的时候还出去。”叶春菊应该是刚从田里回来，手上，脸上，腿上，衣服上还沾着些泥土。
不过她似乎没有发现了，拉叶茜茜到旁边说话：“我跟你说啊，四婶她回来了。”
叶茜茜不接话。
四伯母和四伯又没有离婚，她回来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叶春菊拍了下叶茜茜，“跟你说话真是没劲透了。”
说是这样说，说完后她继续叭叭的跟叶茜茜说起四伯母的事：“我听到四婶跟奶奶说她想去治病，让奶奶给钱她去治病。”
“奶奶怎么说？”
“奶奶一开始没搭理四婶，后来可能是被四婶烦透了，就去记分员那里举报四婶了。”
“然后呢？”
“然后四婶就哭了。”说到这里，叶春菊啧一声，“四婶可真是不讲究，直接就在田里打起滚来！哼，咱家这回可真是丢大脸了！”
拉了下叶茜茜的手，叶春菊小声说：“我觉得四婶是想逼奶奶掏钱给她治病。”
“她逼也没用。”
“怎么没用？”叶春菊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我看到四婶去找大队长了，我觉得她是想去找大队长逼咱奶给钱。”
叶茜茜拍开叶春菊的手：“咱奶给钱的前提是她兜里有钱，你觉得咱家兜里有这么多钱吗？”
“那指定没有。”叶春菊愣了愣，然后才拍了拍脑门，“对啊，咱家穷得都快喝西北风了，就算四婶找大队长做主，咱家也没钱给她治病啊！”
想到这里，叶春菊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我白担心了。”
叶茜茜知道她这是担心四伯母把叶家的家底掏空。
“叶茜茜，你妈去哪了，怎么这会了还没有回来？”
“叶春菊，你今天话好多啊！”
叶茜茜不想继续跟叶春菊说话，推开她，从她旁边走过。
走到正屋门口，叶茜茜拉一张凳子在门口坐下。
叶妈妈还没有回来，得等她回来了才能知道今晚做什么菜。
还有，叶奶奶他们估计快回来了，她得在门口看着，万一叶奶奶他们比叶妈妈早回来，得把叶妈妈去了菜园子的事说给叶奶奶他们听，省得他们误会叶妈妈出去躲懒去了。
也是巧了，叶茜茜刚坐下没多久，叶奶奶他们就回来了。
叶茜茜刚要起身去迎叶奶奶他们，刚半站起身，就听到有人哭喊：“我不活了，我活不下去了！”
紧接着，她看到四伯母哭喊着跑进屋。
四伯母憔悴了很多，之前她看着挺丰腴的，但现在看着却是一脸憔悴相。
四伯母跑进屋后直接在屋门口跪下，抹着眼泪大声喊：“我命苦啊，我咋就这么命苦啊……”
唱作念打一一上阵，四伯母看着比唱大戏的人还要会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