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无意赵兰莺，可在得知了她如此用情至深后，也不免为这份执着所动容。
王湛细细想了一下自己与之重逢后所展现出的那份绝情，便觉内心越发愧疚，越发的对不起她。
王湛稍稍低头，黯然神伤，眼里渐渐失去了光彩，“多年情谊终是比不过血缘至亲，我还以为你是真心实意地帮着我躲你三姐，结果到头来你还是向着她的。”
赵旭峰咧开嘴，淡然一笑道：“别这么说，我可没有一直向着她，也万万没有含沙射影的意思。”
“我只是顺带一提而已，更不是说非要阿湛你跟我三姐喜结连理不可。情深则惘，我想着有些东西总该让你知道才是。”
王湛用嘴哈了哈手，长叹一口气道：“我明白了，长公主情深至此没有错，错的是我本不该和她开始。”
“有始无终，方有今天这个局面。”
赵旭峰缓缓走到他的身边，安抚人心道：“阿湛，其实你也不用太过自责，这一切固然是我三姐一厢情愿，等过段时间她想开了就好了。”
“我三姐执拗，又深情，按理来说，我该替她向你赔礼道歉才是。她若哪里冒犯了你，还请你务必多多担待。”
王湛面不改色心不跳，神色自若道：“这说的是哪里话，每个人都有勇敢追求爱的权力，长公主没错，错的是七情六欲成为了人们的枷锁。”
“旭峰，别说你三姐了，快说说你吧，你最近怎么样？”
赵旭峰笑了笑，伴着一丝苦涩的意味：“能怎么样？不还是跟之前一样？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比以前更闲了。”
赵旭峰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走到门外伸了个懒腰。
他努力装出蛮不在乎、不以为意的样子，可王湛知道他的心胸，知道他的抱负，知道他的鸿鹄之志。
赵旭峰一心入仕，却因天生四指而被群臣弹劾，视为不祥，就此断送了他的仕途，只能做个悠哉悠哉的闲散王爷。
但闲来无事恰恰是对赵旭峰最大的折磨，最大的伤害。
数十年如一日，百无聊赖、无所事事，每天过着重复而机械般的生活，空叹流云落花，乃至最后空折枯枝。
他好像讲不清自己每天做了什么，只觉得什么都没干似的，这一天便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王湛跟上去，站在他的身旁，轻声试探道：“这么说，你的处境还是跟之前一样，仍旧没法入仕。”
赵旭峰低了低头，辛酸一笑：“入不入仕的，还重要吗？多少年都过去了，我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不说旁人，就连我自己，都快麻木了。”
王湛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赵旭峰，坚毅的眼神里透着一丝怜悯：“入朝为官是你心之所向，大展宏图更是你毕生所愿。”
“旭峰，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你骗得了我，难道就能骗过你自己了吗？”
赵旭峰微微一笑，笑自己的自欺欺人，也笑王湛的通透和智慧，那是为有人懂得自己、明白自己的、欣慰的笑。
只见赵旭峰忽然连蹦带跳地跑到庭院中，在面朝王湛的同时不断后退。
他一边张开双臂，一边敞开心扉道：“阿湛，知道为什么天下英才众多，我独独愿意和你交好吗？”
“因为你懂我心中抱负，知我胸中鸿鹄，所有人都将我的天生四指视为不祥，只有你，三年之前在朝堂上强犯众怒，跳出来说了一句可入仕哉。”
“你有一双没有偏见的眼睛，而这对慧眼，恰恰成了你破局的钥匙。”
王湛暗暗一笑，边走边说道：“千里马难遇伯乐，也不是所有的绿珠都能遇到石崇。你不必言谢，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即便是放在三年之后的今天，我还会这么说。”
“哪怕我提不动剑，哪怕我垂垂老矣，哪怕我沦为剑奴，哪怕，我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赵旭峰露出一排洁白如雪的大牙齿，朝王湛开心地笑了起来，进而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抱完之后，才问：“外界都说泣玄阁阁主是个剑奴，怎么回事？”
王湛抿了抿嘴，含蓄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恐怕还要从半年之前说起了。”
赵旭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那是一种愿闻其详的表情。
可还没等王湛开口，海安便带着两个女剑奴急冲冲地过来大喊道：“不好啦不好啦！”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王湛和赵旭峰一块儿追随着动静的方向望去，这才看到了匆匆而来的海安。
海安跑到王湛跟前，恶狠狠地喘着粗气，还没缓过劲儿来，便急赤白脸地说：“王湛阁主！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赵旭峰出面解围道：“是我和阿湛久别重逢，才想要找他叙叙旧的。海公公如此焦急，是有什么事情吗？”
海安皱着眉，苦着脸，脱口而出道：“大事！绝对是大事啊！方才早朝，兵部侍郎邓空疏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场刺杀王上！”
“现已将其拿下，可王上也受了伤，王湛阁主快去看看吧！”
王湛听到这里，骤然变色，眼神当中更是分明闪过一丝慌乱不安的神情，随即二话不说，即刻往景辰殿去了。
好歹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得知赵秋羽遇刺，赵旭峰便也紧随其后，一同前去查看伤势。
等王湛和赵旭峰赶到景辰殿的时候，太医刚刚为赵秋羽包扎好右臂上的伤口，便就此恭敬地缓缓退下了。
景辰殿上，邓空疏双膝跪地，双手被缚，被两个剑莽境的护卫押解在殿前。
两把锋利的佩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致使他不敢轻举妄动。
赵秋羽人前贵为君王，人后也是蕙质兰心的弱女子。
她把王湛当成自己的依靠，故而看到王湛快步而来的时候，言语之中竟多了一丝委屈的哭腔：“阿湛！”
赵秋羽起身相迎，看到他就跟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眼睛倏的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