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顾凝咬了咬唇，艰难开口：“我因为知道一切前世之因，所以我做了许多的事情，我为了不让蓝舟他们跟着慕容离，提前在京城拦住了他们。”
“我以为，我可以让他们走更好的路，派上最大的用场，站在和我们一个阵营。”
“结果到最后他们还是如前世一般的轨迹，甚至比前世更加凄惨。”
“我以为蓝舟是将帅之才，不应该埋没，赠他宝剑坐骑铠甲，到头来却让他对我有了不该有的情分，给自己带来了厄运，让他也遭受前世本不必遭受的痛苦……”
“到如今，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
“我在想，如果当初我不插手那十五人的事情，他们去了湘西，就不会发生柳州道的事情，一切不会到了今日无法挽回境况。”
“我也……不必像现在这样难受。”
她也曾将那些人当做朋友，真心实意地对待。
因为用了心，所以如今才会如此难受，原以为重生而来，能做很多事情，消除很多遗憾。
可到头来竟还是有这么多让人难受的事情。
难受的有点压抑。
沈照认真说道：“与你无关的。”
“你若当初在京城不帮蓝舟他们，以他们通缉犯的身份，一旦被人发现必定是死路一条。”
“就算他们侥幸不被人发现，他们当初也是因为看不上慕容离的残暴手段，所以拒绝慕容离招揽的。”
“他们心中有底线，慕容离招揽多少次，他们都不会归入湘西阵营。”
“你也曾说过，前世他们是走投无路之下才到了慕容离那里去，在那个走投无路的过程之中，你又如何知道，他们没有受过艰难困苦？”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并非神人，把控不了这世事无常。”
沈照温柔地把顾凝圈在怀中，“听话，宽心一些，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最多的事情了，其余的事情不在你控制的范围之内。”
“你也没有错，是造化弄人罢了。”
“是吗？”
顾凝的神情有些恍惚。
她没有彻底放下心来，却也因为沈照的安抚，心中坦然了许多。
或许因为重生的缘故，她真的把太多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了。
而好多事情，并非人力能够决定。
比如机缘和际遇。
……
第二日，强渡和抢攻开始。
沈照骑着流火，立于三军阵前，亲自指挥。
弓箭护航，水师抢渡。
早上下午两拨进攻，都是交手一炷香便后撤，不恋战，不纠缠。
第三日、第四日依然。
顾凝站在大营之前的瞭望台上，远远地看着两军对垒，喃喃说：“这是要拖垮对面的士气啊……”
淮阴地界的水师是整个大楚战斗力最强的水上部队，而湘西地处内陆泽地。
北部安王那里接近草原大漠，古青衣所带的龙威军更是陆上部队。
没有水师，水上作战与蓝舟他们而言，本来就是一件难事。
更遑论兵力不够。
强征来的兵丁没有训练，冲上去也不过是做人肉墙梯，白白送命罢了。
顾凝前世只在后方调度过粮草军械，也知道战场上尸骸遍野，累累白骨，可真的看见了之后才明白，书面上的这八个字和如今眼前的尸山血海相比，是如何的单薄。
江水翻滚，血色漫天。
风中隐隐传来兵器交接的声音，箭雨飞射的声音，惨叫声，战鼓声。
连成一片震天响。
顾凝忽然收回瞭望镜，不忍在看下去。
“还曾想着能做个征战沙场的女将军。”她苦笑了一声，“原来我竟是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她站了会儿，下了塔台，自此之后再也没有看过战场，瞭望镜也丢在了账内的角落。
……
七月十五，顾凝安顿粮草补充事宜的时候，戏月前来与沈照禀报了一件事情。
“古青衣叛逃了。”
沈照并不见丝毫意外：“他当初便是从别处叛了旧主，跟着苏清寒的。”
“蓝舟打到京城的时候，他又打开城门，叛了苏清寒和蓝舟走到了一处去，他现在不叛逃，过几日也是要叛逃的。”
戏月又说：“古青衣带了几万人离开，对面的实力又弱了一重。”
“嗯。”
沈照点点头，“你退下吧，有什么随时来报。”
“是！”
戏月退走之后，顾凝忍不住问道：“这战事还得多久？”
“半月之内。”沈照认真思考了一下，说：“蓝舟也是调兵遣将的奇才，若非是他一直严防死守，其实早在半月前就该破了。”
顾凝“嗯”了一声，没有再多问。
第二日喊杀声响起的时候，她已经给习以为常。
……
顾凝以为，沈照说半月，必定是需要半月，却不想，实际用的时间只有十日。
七月二十五那日，湘西轻骑全线崩溃，沈照带人抢渡成功，和易千山、秦时月、顾君棠以及玄字辈数人所带的兵力彻底合围。
慕容离和蓝舟成了彻头彻尾的困兽之斗。
合围那日，顾凝再次拿起了瞭望镜，这一次不是站在营地的瞭望台上，而是骑着马过了嘉兰江，寻了一个平坦的山丘，停在那里朝那厮杀的地方看过去。
她同时凝聚了全身内力，风中，原本轻微的听不到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耳中。
她听到蓝舟说：“沈照，我不是输给你，我是输给命！”
沈照静默片刻，缓缓说：“你不服？”
“我不服！”蓝舟阴冷道：“如果我有你的身份地位，而你在我的位置上，你比我今日的结果更加凄惨！”
“可惜这世上永远没有如果，你永远变不成我。”沈照一字字说道：“就如同，不是你的永远就不是你的，你有多少次机会也没有用。”
蓝舟面容僵硬。
明明沈照什么都没说，他却依然知道，沈照说的是顾凝。
到了这一刻，蓝舟总算明白了慕容离说的话。
他太仁慈。
青阳关下，就该杀了沈照一了百了，从此世上再无沈照，也便永远不会出现今日局面。
“蓝舟。”沈照忽然道：“来一场公平的比斗吧，你我用尽全力，你都可自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