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坐骑月亮拴在单独的马棚下面，旁边是沈照的流火。
两匹马，一赤红一雪白，颜色鲜明，看着竟然也彷如一对，很是般配。
顾凝走到月亮身边，抚了抚它的鬃毛。
马儿朝着顾凝抬起马头，轻声嘶鸣。
“你还记得我呢。”顾凝微笑，“等我会儿，我找点儿水来，帮你洗洗。”
她把小灰兔的篓子挂在了马鞍边上，去找马厩的人要了刷马的工具。
刷到一半的时候，苏子渊来了。
“这丑兔子你倒是喜欢的紧，一直带在身边。”
苏子渊从另外一边绕到顾凝跟前来，“听说你打坐就是在恢复记忆，那你现在恢复了多少？”
顾凝瞥了他一眼，没吭声，继续刷马。
“干嘛不理人？”苏子渊挑眉：“你到底是想起了什么？”
“也没什么。”顾凝浅浅说了这么一句，刷马结束，牵着马儿的缰绳从马棚里面出来。
苏子渊追上来：“你要跑马？还是要去镇子？听说今日镇子上很热闹，不如我们去凑个热闹？”
“……”顾凝想起那日在潞州，沈照问她要不要吃甜糕的事情，心念微微一动：“行。”
苏子渊也要了匹马，两人一起出了营。
路上，苏子渊没话找话地说了好多。
顾凝则一直都很沉默。
她先前在潞州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倒让苏子渊分辨不出来，她到底恢复记忆了没。
很快就到了小渠镇。
今日这里有社火庙会，百姓很多。
顾凝和苏子渊不得不下马前行，被人潮挤压来去，走的很慢。
顾凝想起自己跟着蓝舟行军的那段时间所遇到的城镇。
百姓少的可怜，几乎全是老弱病残，年轻的全部逃难到安定的地方去了。
简直是两个极端。
“你想不想吃东西？”苏子渊的声音穿过人声，传入顾凝耳中。
“不吃。”顾凝回神说：“你想吃的话就去，我要买点东西。”
苏子渊当然不饿，是看顾凝一直低头想事情，便喊一喊，分散她一点注意力而已。
此时听闻她买东西大感好奇：“买什么？”
“糕点。”
顾凝一边走，一边在街道两边搜寻着，不远处就有个糕饼店。
只是人太多了，走的便慢，好不容易才挤到那糕饼店前。
苏子渊豪气地说道：“想吃什么，不然特色的糕点都挑一样？我请你！”
“不必。”顾凝对店家说：“我要甜糕，越甜越好。”
然后拿了钱袋出来。
这钱袋，还是在潞州遇到沈照之后，沈照在一处成衣铺子给她选的。
不是什么金贵的料子，绣样也俗气。
一对戏水鸳鸯。
当初买来拿给她的时候，沈照看似平静温和带着笑，实则眼底含着许多小心。
他还说：“铺子里只有这图样了，凑合用，等以后看到好看的再买给你。”
沈照还把这钱袋装满了金叶子。
顾凝唇角微微一勾，拿了片叶子出来付了钱，拎着店家打包好的甜糕转身走了。
苏子渊却愣在当场。
他有些恍惚地盯着顾凝的背影，问自己方才看到顾凝脸上的笑，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那是一抹甜蜜至极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是失忆的顾凝不可能会有的。
她——想起来了吗？
他的心慢慢下沉，沉入谷底，回到了它原本应该在的位置。
她想起来了。
那便是沈照的妻子，不是顾凝。
而他，苏子渊，只是一个普通朋友，以后就该回归到自己的位置上去，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
顾凝对逛庙会没有兴趣，买好了甜糕，又买了糖葫芦，一并带着回到了大营之中。
天色已经暗沉下来。
但大帐内议事并没有结束。
顾凝随意吃了点东西，左等右等，等不来沈照。
账中又是闷热。
她待不下去，便拎着小兔子到了外面去，想找点青草喂喂它。
月上柳梢头，顾凝隐约听到主账方向脚步声杂乱，有不少人从账内出来，心想议事应该结束了，便提着小兔子往回走。
到了自己帐篷前的时候，她和快步回来的沈照撞了个正着。
“忙完了？”顾凝轻声问，“你先吃东西，然后在账里等我，我去看看我哥哥。”
沈照觉得顾凝有什么不一样了。
但顾凝转身转的快，沈照来不及询问，她已经走远了。
沈照很想直接把她追回来。
但想到，顾凝和顾君棠毕竟多年未见，现在想见一见也正常。
等等！
沈照脑子里忽然嗡了一下。
顾凝失忆了啊！
她又不认识顾君棠，甚至是知道顾君棠的存在都要别人提醒她，她怎么会想去看一下自己的哥哥？！
无数的惊喜冲入沈照脑海之中。
他激动地不能自抑，哪里有心情吃东西？
……
顾君棠被安排在距离主账不远处的营帐内歇息。
几年不见，他更加高大硬朗。
并且因为常年在边城那里，晒的黑了些。
顾凝见着他后，轻轻唤了一声：“哥。”
战乱，通信不便。
顾君棠今日一来就议事，甚至是不知道顾凝这一年里发生了诸多事情。
如今兄妹相见，心潮澎湃：“好凝儿，快五年不见了，你都这么大了……”
“我本来就是大人呢。”顾凝失笑一声，“倒是哥哥，五年不见，听说你还是一个人呢，在边城没有遇到称心的姑娘吗？”
顾君棠朗声笑道：“边城都是大老爷们，要么就是西戎人，哪有什么姑娘。不丈夫志在天下，何患无妻？”
“哥哥说的是。”顾凝骄傲道：“哥哥这样的天之骄子，有的是姑娘喜欢。”
顾君棠笑着拍了拍顾凝的肩膀，“若儿和世子成亲比你晚，孩子都已经一岁多了，你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不想生？”
他倒并不觉得，谁的身体有问题。
顾凝笑着点头：“嗯，局势杂乱，没个安定的环境……不过瞧着如今的情况，用不了多久就能定下来吧？到时候我会要孩子的，也让哥哥体量一把当舅舅的快乐！”
“好，哥等着！”
兄妹二人说了会儿话，顾君棠便催促她赶紧去休息。
顾凝与顾君棠道了晚安，离开了他的帐篷，正要转往自己营帐，却不远处立了个颀长人影。
沈照一身白色劲装，单手负后，也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