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瞧她蹙眉细思的样子，低声再问：“你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对不对？那你没想过你为什么不记得吗？”
“没有。”
顾凝摇了摇头，“头很闷，用了好一段时间，好像才清醒了一些，清醒之后就一直住在那里，身边有那个人，好像也没什么需要去想的。”
她侧脸问：“你叫什么？”
“沈照。”沈照自报姓名，心里既欣喜又酸涩。
欣喜的是，她愿意听自己说话，并且还有几分信任在里面。
酸涩的却是，多年夫妻，如今自己竟然还需要重新自我介绍？
“阿照？”顾凝愣愣地看着他，迟疑地喊出来。
沈照微笑：“你以前是这么喊我。”
顾凝垂下眼帘，陷入沉思之中。
她清醒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个名字与其说记得，不如说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那时候那个人每日都在自己身边，对她既温柔又好，而且好多行为都和心底深处的某些影子重合。
比如，她醒来两次，每次都看到他靠坐在自己床柱边上。
印象之中便有那么一个人，总会那样守在自己身边。
她便把那个人当成了印象之中的人，觉得亲近。
除了和他，也不愿意和旁人多说话。
旁人她又不认识。
后来出去买糕点的时候，她不知道叫他什么，便下意识地唤了一声“阿照”。
虽然那人强调过无数次，他叫做蓝舟，也要求她不许叫他“阿照”，但她充耳不闻。
不是听不懂，是不想理会他。
似乎……
“阿照”这个称呼，倒是比人重要些。
想到这儿，她又低头看了沈照一眼。
他好像比那个人让自己觉得舒服，欣喜，印象更深。
明明他的脸已经换了，可看他的眼睛她就能第一眼认出他，并且心底下意识地认定，自己不会认错。
所以“阿照”不是那个人，是眼前这个“沈照”，是自己的丈夫？
顾凝沉吟了一会儿，问：“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分开？”
“说来话长。”沈照眼神扫了周围一圈，“你看，这么多人盯着，这里不是讲故事的好地方。”
顾凝也看了一圈。
平素不觉得这周围的人是盯着自己，这会儿一瞧，忽然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人很多，每一双眼睛都在自己身上，真的像是在盯她。
她便没多问，隔了一会儿，才又说：“你换了脸，是因为你的脸出现在这里不安全？那个人……我是说蓝舟，他会杀你吗？”
“应该会。”沈照扯了扯唇，一抹嘲讽的笑意露了出来。
蓝舟连他的妻子都抢了，还能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一旦发现他靠近顾凝，蓝舟必定发作。
顾凝又不说话了。
这一会儿沉默的时间很长。
沈照帮她牵着马，走的很慢很慢，一边还仔细观察周围人的情况，尽量不让那些人对自己过多侧目。
顾凝忽然说：“那我跟你走吧。”
“我们不在这儿。”
“……”沈照呆住，很快说：“好，可是我们不是那么容易走得掉的。”
“嗯。”顾凝点点头，“我知道，他们的人太多了，可……你会想到办法的，对不对？”
“当然。”
沈照不就是来把顾凝带走的吗？
只是这里是湘西地界，旁人的地盘，想要带人走须得智取。
而智取最要紧的一点是顾凝自己的配合。
沈照昨晚、今早出现在顾凝的面前，一来是相思难耐，必须要见她，二来便是想让顾凝信任自己，配合自己。
他以为，中了离魂的顾凝谁也不认识，必定要花很多的时间，很多的心思，才有可能重获信任。
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到了这份信任。
他的心底涌起巨大的喜悦。
若非情浓到根深蒂固，如何会有这样的信任？
“你是吃了一种药，所以把以前的事情忘记了。”沈照与她说：“我先得确定，那种药的解法，或者对身体的伤害，确定好了再想离开的办法。”
“药？”
顾凝皱了皱眉，反射性地把手搭在自己的腕脉上，片刻后说：“摸不出什么来。”
沈照说：“不急，我传信给了懂的人，应该很快就能有消息传回来。”
“哦。”顾凝点了点头。
“凝姑娘、凝姑娘，我回来了！”这个时候，青禾从远处跑了过来。
少年人活泼的很，远远地就朝着顾凝挥手叫喊。
沈照声音极低地说：“我会找你。”
顾凝来不及回答，青禾已经到了跟前来，从沈照手中把马缰结果，朝他挥手：“好了你退下吧。”
“是。”沈照拱了拱手，低眉顺眼地退下了。
顾凝的目光一直盯着沈照，等他进到了马厩里都不愿意收回来。
青禾左右瞥了两眼，小心地问：“凝姑娘，这个人是不是不规矩，得罪你了？”
顾凝看了他一眼，一把将马缰抓过来，在马场里策马奔腾起来。
青禾摸不着头脑的搔了搔头，嘀咕道：“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啊？”
“这姑娘脾气好古怪，估摸着也只有蓝舟将军能让她多说几个字了吧，哎……”
这一个上午，顾凝一个字都没多说。
跑了两圈累了，便停下来，到士兵搭起的小棚子里乘凉，喝水，眼睛却总是不受控制，会在马厩里追随一人来去。
她目力极好，隔着很远也可以看到那个人，看清楚他在做什么，甚至听清楚他说的话。
他话很少，偶尔应旁人一句“是”，或者“好的”，但声音真的很好听很好听。
他的背脊也挺拔而英伟，即便穿着普通仆役的粗布衣衫，却也和其他那些干粗活的人不一样。
他是自己的夫君啊。
顾凝的眼神有点微妙。
“凝姑娘，您在看马儿吗？”青禾凑到一旁给顾凝递糕点，“那些都是新进的战马，目前还没驯呢，野的很，您要是看中啊，蓝舟将军估计也不会让您骑的。”
顾凝照旧没理会他。
这个地方距离马厩非常的远，青禾目力没有顾凝那般厉害，只看到一群马在吃马料，马厩里的人他是半个也看不清的。
便只以为，顾凝也是在看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