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顾凝应着，声音因为紧绷的情绪有些压抑。
可她根本没有困意。
头有点疼，昏昏沉沉的，却是一点也不想去休息。
她拉住沈照的手腕，“阿照，你陪我出去走走吧，我心里急得慌。”
“好。”
沈照捧起她的脸，指腹在她眉峰上温柔划过，“想去哪儿？”
“不知道……”顾凝茫然地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想走动一下，不想待在这里，也不想休息。”
“好。”
沈照点点头，拉着她出账，吩咐戏月备马。
到了辕门之前，他带着顾凝翻身而上，策马奔了出去。
营地门前不远处是一处低矮的灌木丛。
风呼呼地吹过那树丛，吹的树叶沙沙作响，有个人影伏在其间，循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
顾凝心情失落。
她靠在沈照的怀中，半阖着眼，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策马奔腾了半个时辰后，天边升起暖橘色的朝霞。
沈照勒住马缰，带着顾凝下了马。
这儿竟是那处漫山遍野都是蓝色野花的山谷。
上一次他们来的时候，躺在山谷之中，你侬我侬，情深意长。
可这一次，却是另外一种情景。
顾凝看着这漫山遍野的野花，心底的一点点柔情刚要升腾起来，就被无数的愁绪所取代。
“为什么。”她看着野花，茫然地问，“为什么信任如此脆弱……”
她转向沈照：“如果我们把裴冀抓到了，让他挡着整个青州营的面，将他的阴谋说出来，那——”
“阿凝。”沈照淡淡开口，语气平静，却也充满叹息：“如果有人杀了你兄长，杀了我，但他是因为别人的设计，所以才动的手，你能原谅那个人吗？”
“你能毫无芥蒂的，重新和那个人称兄道弟，相互信任，做朋友吗？”
“我——”顾凝浑身僵硬。
沈照缓缓地说道：“你不能。”
“动手的人和背后的人全都是罪人，区别只是背后设计的人是罪魁祸首。”
“阿凝，我……”沈照顿了顿，苦笑道：“其实我都无法原谅他们。”
“那是我的父亲，我的兄长……”沈照抬眸看着顾凝：“我前去暨阳接了大嫂之后，日夜兼程地去了一趟眉山。”
“你知不知道，父亲伤成什么样？”
“通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要不是陆然赶到及时，要不是陆然的医术超群，他已经不在了。”
“可他现在即便活着，也是半个死人了……母亲和姐姐为了父亲的伤势夜不能寐，亦是半死不活。”
“我是个俗人。”沈照扯了扯唇角，“若不是顾着你，我便是不将那些对父亲动手的人当场斩杀，也绝对让他们生不如死！”
这些话，他本不愿对顾凝说。
因为这些话说出来必定让顾凝自责。
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便总是以顾凝的心情为重，如何舍得让她自责？
可现在他不得不说。
顾凝太理想主义了。
这世上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不是非好即坏。
有许多事情，过程根本不重要，结果却可以决定整个大局。
沈照认真地看着她：“你觉得，宝马宝剑宝弓都该配英雄，你觉得他是你带进青州营的，所以你要为他负责。”
“不但负责他的兵器装备，还想为他的前程负责，可你问过他需不需要吗？”
“他有他自己的主见，有他自己的选择，他或许未必需要你来负责。”
顾凝僵了僵。
沈照又说：“因为你知道他是将帅之才，所以你直接把他安排在了这一条路上，但你又知不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
“一个将帅之才，要经历多少才能走到最后，才能封侯拜将，万古流芳？”
“你真的很在意蓝舟。”沈照唇角微微一勾，却毫无笑意，带着几分无奈的苦涩：“你赠他宝马，送他宝剑，兵器……”
“我送你的乌金弓，你都送给他了。”
“阿照——”顾凝急忙开口。
“嘘。”沈照的手指点在顾凝的唇上，“让我把话说完。”
“你甚至想把断雁送给他，阿凝啊，你在侯府的时候，就曾答应要送我礼物的，可是到了如今，几年过去了，我也未曾见过你的礼物。”
“我嫉妒。”
“我不想让他再来青州营了。”
“我对他不是那份心。”顾凝慌忙解释，“我不是——你的礼物、你的礼物——”
“不要管他了，行吗？”沈照低下头，对上她的眼睛，“于情于理，你都不该再管他。”
“好，我不管！”
顾凝沉重地点头。
她看着面前温柔的沈照，忽然觉得心里针扎一样的疼，喉咙也哽的一片难受。
她真的把礼物的事情忘了。
她恍然想到，这些年来，都是沈照纵着她，宠着她，为她着想。
只要是她要做的事情，沈照总是倾尽全力帮她达成。
可她却总把目光放在更多人更多事情的身上。
她为了蓝舟那波人的未来纠结，为了前世之事纠结，为了姐姐的安全纠结……
好像自从紫玉山庄之后，她便没有再为沈照纠结过。
甚至柳州道的事情发生之后，她竟也下意识地想把蓝舟拉回来。
她怎么能忽略，受伤濒死的人是沈照的大哥，是沈照的父亲。
她甚至都没有问过沈照，没有关心地抱他一下。
现在竟然还要他来和她讲情，讲理，还用这么温柔的声音。
她是怎么做人妻子的……
她怎么这么过分。
顾凝懊悔无比。
她用力地把沈照抱紧，“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沈照轻声在她耳畔说：“阿凝，我爱你。”
顾凝忽然呜咽一声，大哭起来。
沈照轻轻抱着她，轻轻吻着她脸上的泪。
每落下一个细碎的吻，便轻声说一句“我爱你”。
而这每一句，都让顾凝脸上的泪越来越多，泛滥成灾，心里更加自责懊悔。
沈照的唇停在她的眼睛上，眼底闪烁着无数心疼和怜惜。
他叹息了一声，把她拥紧。
他是故意的。
她就是要让她自责，让她懊恼。
再用这些自责和懊恼，压过她心里对蓝舟，或者说对前世的那些执念。
他想让她放弃蓝舟放弃的顺其自然，心里不留一点愧疚。
如果她一定得愧疚，那也是对自己愧疚，像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