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凝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咕哝道：“都说了我不小不小不小！”
“十六岁的小丫头。”沈照轻笑了一声。
沈照如今二十二岁，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与他而言的确是小丫头。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小丫头，用最平静的语气，最真挚的话语，表达了最深刻的感情。
让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弥足深陷，把她放到了心里很重要的一个位置上面去。
“……”顾凝无言以对，也懒得去纠结这个，低声说：“等一会儿，我就把他带着族徽的镯子还与他。”
“那是他的私人物品，原本也是为了联络方便，我不该拿着。”
那镯子，原本是在三件事情完成之后就要还给他的，但是苏玉刺杀太后出事失踪了，一来二去耽搁到了现在。
沈照可以给她十成十的安全感，她也愿给沈照十成十的安全感。
不会留下任何会影响他们的不定时炸弹。
“好。”
沈照莞尔，下颌轻轻蹭着顾凝的头顶，说道：“还给他。”
两人便如此静静相拥片刻，顾凝低声问：“那现在怎么安顿他？要来了总是要物尽其用的。”
“……”沈照眉心微拧，说道：“我去与他谈。”
“也好。”
顾凝想了想，“我一会儿去还他手镯，还完了你再谈。”
沈照做事，一向极有分寸，必定能把苏玉安顿好，还让苏玉安分起来。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儿，顾凝去取了苏玉那只文渊伯府的手镯来，询问过柏云，往前面的小客厅去了。
是时，苏玉正立在小客厅的床边，闭着眼睛。
冷风吹进来，把他那单薄的暗红色袍子抚的一动一动，耳边两缕发丝也随风摇荡，这背影看起来，含着三分寂寥。
“忙完了？”苏玉闻得脚步声，回过头来轻笑，“小凝儿啊，你可叫我好等，这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可打算好了，如何安顿我吗？”
他这张含笑的脸，却是依然妖媚的让人不敢直视，仿佛是个游戏人间的浪荡公子，与方才那寂寥的背影矛盾的厉害。
顾凝想，前世相交的那几个月里，苏玉似乎也是这样。
有一次小酌两杯，他曾与自己说了几句醉话：家破人亡，自己也被碾碎踩入尘埃之中，生活太苦，苦的人不敢直视，得想个办法啊——
骗旁人，也骗自己，让大家都觉得他过的很好，很潇洒，这样或许才能勉强活下去。
顾凝微垂下眼眸，暗暗一叹。
前世的苏玉讳疾忌医，其实最后去到溧阳，见到陆然的时候已经病入膏肓，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后来死状亦十分凄惨。
苏玉本性不坏，也从来并非轻浮公子。
顾凝看着如今的他，想起前世，难免心底浮起三分同情。
这乱世之中，多的是受苦受难家破人亡的人，顾凝其实是同情不过来的。
但苏玉，到底是她前世曾认识的人，若能拉他一把，她自是乐意的。
慕容离那个人心狠手辣，苏玉跟着他以后的结果也可以想见。
这也是顾凝这一次要苏玉回来的另外一个缘由。
在自己触手所及的范围内，保护住自己想保护的人之后，多救一个是一个吧。
“小凝儿？”苏玉见她一直看着他不说话，不由笑意加深：“我美吗？”
“……”
顾凝回过神来，心底有些无语，严肃地说道：“叫我凝姑娘！”
“好吧。”苏玉挑了挑眉，从善如流道：“凝姑娘，决定好如何安顿我了吗？！”
顾凝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身接过柏云手上的木制锦盒来，迈步上前去，将锦盒送到苏玉的手上，“这个你拿着。”
苏玉不禁眉梢挑的更高：“什么——”
他含笑打开来，笑意却在唇角有片刻凝结，之后，又重新勾了起来，“镯子呢。”
“是。”顾凝认真地说道：“原来拿这个东西，是为了互通消息，我并不知道这镯子的要紧。”
苏玉静默片刻，说：“拿着吧，我们又不可能时时见面，便还如以前一样，把它当成个信物便是了。”
“不必。”顾凝摇头：“我们可以用别的东西做信物，这是文渊伯府家传之物，与你来说是很要紧的东西，我不能拿。”
苏玉微垂着眼眸，视线扫向顾凝露在衣袖之下的手腕，紧盯着那个玄铁晶石打造的手镯，看了片刻。
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了片刻后，苏玉忽然随手一抛——
那带着文渊伯府族徽的手镯从窗户那里飞了出去，直接落到了外面的河水之中。
哗啦一声，沉入湖底不见了。
顾凝一怔：“你——你怎么扔了？！”
“家都没了，家传之物又有什么要紧呢？”苏玉喃喃说着，笑了一声：“你不要就算了吧，丢了去，没得看着让人心里不舒服。”
话音落，他转向顾凝，已经收敛了那浪荡的笑容，“想来府上也是不方便安顿我的，我自己去外面落脚吧，等我安顿好了，会派人传消息给你。”
顾凝默了默，察觉他是生气了，可是她没有立场，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抚他的怒火，只得说：“好吧。”
苏玉又说：“你放心，你将我从慕容离那里要过来，我很感激你，以后但凡你有所差遣，我不会有二话的——”话到此处，他又笑道：“何况，我的病情还需要仰赖你妙手回春呢，我不会跑的。”
“……”顾凝又是一会儿静默，不知道说点什么，便点点头，“你要有什么事，也可与我说，我们不是主从关系，没有谁是主谁是仆。”
“我们是相互协作的关系。”
“嗯。”苏玉点了点头，对是什么关系，已经是无所谓了，“那我走了。”
说完，他也不等顾凝反应，直接侧身离开了。
柏云立在顾凝身后，小声说道：“看起来他气的不轻。”
连家传的宝物都给丢了。
那镯子，据说可是苏玉的母亲，文渊伯夫人留下来的呢。
“哎……”顾凝轻叹了口气，她如何不知道，是自己还镯子的行为惹到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