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幼听到大皇子的声音，还有一点没反应过来。
印象里的大皇子，向来是稳重的，还有点懒散。
用三皇子的话说，就是还有一些优柔寡断。
断不会是现在这样，全然失了风度，一脸绝望跪坐在地。
幼幼脸上一凉，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天。
天上有雪白的东西飘落，幼幼伸手去接，有些冰冰凉的，随后这冰凉就融化在手里。
“下雪了？”
幼幼呆呆地说道。
可不就是下雪了。
幼幼抬头看了看，雪下得越来越大，有雪花落在幼幼眼睛里，幼幼眨了眨，立刻就有温热的液体从她眼睛里出来。
说不清是被融化的雪，还是滚烫的眼泪。
回去的路上，几人都沉默不语。
周围百姓都很兴奋，夸赞大皇子终于将三皇子击退，而这也是第一次，大皇子面对自己深爱的百姓，竟然连嘴角都勾不起来。
幼幼也是沉默，这是第一次，她没有说任何话的欲望。
大皇子的背影有些颓唐，桑洛看了他一眼，随后叹一口气，把幼幼抱了起来。
“我们先走吧，大皇子他……大概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柳先生对于大皇子来说，远远不止先生那样简单。
已经是亲人了。
失去至亲，就算是大皇子，也是要缓一段时间的。
桑洛觉得自己应该给他留些空间。
不论是青姬还是柳先生，其实都跟几人关系不深，但不知为什么，几人的心情也十分沉重。
尤其是幼幼。
桑洛抱着他回去的这一路，幼幼老老实实地待在桑洛怀里，一句话都没说。
显然不是平时的幼幼。
回去之后，桑洛给幼幼生了火，怕他感冒，随后看着幼幼欲言又止。
幼幼看着眼前燃烧的火盆，脑子里想的却是见到青姬的最后一个场景。
那时候，青姬姐姐身上也是烧着这样的火。
青姬姐姐疼不疼？
这样想着，幼幼直愣愣地看着火苗，眼里猝不及防掉落几颗泪珠。
桑瑾一瞧，立刻慌了神，手忙脚乱地给她擦干净，之后有点小心翼翼。
“幼幼……你不开心，就说出来吧。”
这样憋着，他们就看着心里也不舒服。
幼幼的视线终于有了变化，她抬头看着桑瑾，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有一点哑了。
“五师兄。”
桑静一听，心疼得不行。
“诶，师兄在呢，想哭就哭吧。”
幼幼扁扁嘴，最终却只是吸了吸鼻子，没哭出来。
“幼幼不哭，柳先生说了，这是青姬姐姐的愿望，青姬姐姐应该是高兴的，青姬姐姐高兴，幼幼就不哭。”
幼幼已经长大了，不会随便就哭的。
桑瑾听了这话，心里却不是滋味。
“幼幼，你别怪师兄当时拦着你，师兄……”
当时幼幼察觉到不对，是想下去拦住青姬的。
是他一直抱着幼幼，不叫他动作。
幼幼听到桑瑾的话，摇了摇头。
“师兄，幼幼明白的，青姬姐姐已经做了决定啦，幼幼当时去，也只是会给姐姐添麻烦。”
桑瑾终于松了口气。
他一直担心幼幼会怪自己，眼见她明白，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完这话之后，幼幼却鼻子一酸，还是没忍住不住地啜泣。
“幼幼都明白，但是幼幼只是，只是舍不得青姬姐姐……还有柳先生，柳先生终于抱幼幼了，但是幼幼再也见不到他了。”
房间里只剩幼幼的哭泣声，几人听着幼幼的话，一时都是沉默，说不出什么其他。
他们又何尝不是惋惜。
按着幼幼委屈掉眼泪的模样，桑瑾不由想想起初见青姬时。
青姬是个美人，他看第一眼就知道了。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不该信的，但还是信了。
这里面的理由，他不想深究。
这样的女子，终究是可惜了。
还有柳先生……
他谋划许久，为的就是今日，如今得偿所愿，倒是走得干净利落。
那留下的人怎么办。
大皇子他该如何自处？
先前大皇子就曾经说过，柳先生对于他，其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父亲。
父亲死在自己面前，他却无能为力，也不知道大皇子……
桑瑾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没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桑瑾连忙看过去，幼幼脸上也还挂着好大的泪珠，也跟着抬头。
外面的风雪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更大了，不知道是不是也在哭泣那对父女的离开。
来人身上沾满风雪，踏雪而来，一身冷气，身上的气场都是凝固的。
是大皇子。
他看了看几人，脸上，甚至眼角都还带着一点红，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已经偷偷哭过了。
他抖落了身上的雪，把外衣脱下，坐到了几人面前。
大皇子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个东西，幼幼睁着已经肿了的眼睛看了一眼，是柳先生之前给他的信件。
大皇子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没说出来。
他闭上嘴，喉咙动了动，似乎终于艰难找回了发声位置。
“我觉得，这封信应该我们一起看。”
他虽然说着话，但视线却并没有落在几人身上。
这跟先前的模样判若两人。
幼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乖乖点头。
大皇子的视线定在信封上，小心翼翼翻了两个来回，似乎在自言自语。
“凭借我对老师的了解，他定然是对你们有些安排的……我从来都是了解老师的。”
他是了解柳先生的。
却唯独没有想到，柳先生会那样心狠，真的会独留他一人在世间。
大皇子突兀地想起之前在幻境里做的梦。
梦里，大家都死了，柳先生也死在了他的面前。
当他把这个梦告诉柳先生的时候，柳先生的脸上没有任何异常，甚至反过来安慰他。
他说，梦都是反的，他会一直一直陪着他，直到看他登上城主之位。
那时他这样说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是终有一日自己会离开，还是……
柳先生自己也没算到，这一日会来的这样快？
不，不可能的。
先生算无遗策，怎么会没料到。
他只是在安慰自己罢了。
大皇子的嘴角溢出一抹苦笑，有点不敢看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