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梁帝一声惊恐的怒喝，整个人慌乱的东张西望。
王公公更是吓的直接趴在了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父皇连儿臣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真让儿臣伤心啊，亏得儿臣千里迢迢地来看父皇。”
轻柔的女声再次响起，还是如第一次般飘忽不定，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一般，满是哀怨叹息。
“明月？你是明月？你竟然敢吓朕？！你不要命了吗？！”
梁帝既惊又怒，禁不住斥责道“出来！不要装神弄鬼！”
“原来父皇还记得儿臣，儿臣甚感安慰啊。不过非是儿臣装神弄鬼，而是儿臣已经……”
这次的声音不飘忽了，是从帷幔后面传出来的，带着点欣喜和怯意“恐怕惊了父皇龙体，这才不敢现身。”
梁帝落实了心中猜测，整个人却僵硬了，不可置信的循着声音看去，颤声道“明月？真的是明月？你……你怎么会来这？”
“儿臣也不知道，那日意外之后，儿臣过了很是混沌的一段时光，但是好像有声音在不时呼唤着儿臣，儿臣就跟着这声音来了，原来是父皇在念着儿臣。
儿臣原以为这世间无人关心儿臣的死活，就算是消失了也没有人会发现会在意，原来不是。
还是会有人记得儿臣的，而记得的这个人竟然是父皇！
儿臣简直欣喜坏了。”
江明月的声音里满是欣喜和激动“可是儿臣飘的太远，也太虚弱了，根本不能清醒太长时间，自然不能跟父皇见面，就算是现在，恐怕也只能支撑一盏茶的时间。”
梁帝涩然，有些僵硬的大脑开始不断回忆，自己呼唤明月？自己何时呼唤过了？
是了，自己曾经是有段时间经常提到她的名字的，就是商量着到底是将她再次和亲给哪个部落的时候。
没想到就是那么念叨了几次她的名字，竟然就被她听到了，竟然就被她当做了思念。
这个傻子……
梁帝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淡淡的酸涩和暖意，他哑声问“明月，你不怪朕吗？”
“怪？为什么要怪父皇？”
江明月的声音里有着淡淡的不解，仿佛梁帝问了一个奇蠢无比的问题。
“朕……让你和亲罗曼……害你丢了性命……又让你……”
梁帝说不下去了，脑中闪过的都是江明月和亲前陪伴自己的那些时光。
那么浓烈的孺慕之情，那么浓烈的不舍之情……
“儿臣身为皇家公主，虽然之前在宫中受到些冷落，但是毕竟还是享受了皇家待遇百姓供奉，自然该为百姓谋福祉。
父皇让儿臣和亲罗曼也好，回大梁联姻也罢，就算是和亲契骨铁勒，只要能给所辖百姓做出贡献，能给咱们大梁带来长治久安的稳定发展，明月都甘之如饴。
这是身为皇家公主的责任，儿臣又怎么会责怪父皇。”
江明月的话真诚至极，让梁帝的心瞬间熨帖起来。
“好！果然不愧是朕亲封的宝月公主，有皇家风范！可惜啊……”
梁帝的声音里不乏惋惜之意。
“可惜儿臣福薄，不能伺候于父皇身前。”
江明月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哀怨和惋惜。
“你已经很好啦，下辈子，做你想做的事吧。”
梁帝叹息着说了一句。
“是啊，这辈子，儿臣对得起江山社稷，对得起父皇和百姓，儿臣无憾了。待儿臣再次醒来，儿臣定要挣脱这身份的束缚，好好的活出自我，过一过儿臣想过的生活。”
江明月的声音里满是期待和坚定。
梁帝笑道“是啊，过你想过的日子去吧，没人能再阻拦你了。”
帷幔微动，江明月从后面走了出来，在梁帝瞳孔紧缩和王公公惨白的脸色中朝着他们微微福身“父皇金口玉言，有了这话，儿臣可以放心了。
愿父皇保重龙体，切勿感伤，儿臣去了。”
话音刚落，也不待梁帝回答，满身素衣的江明月就陡然消失了。
整个御书房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梁帝突然喝道“掌灯！”
王公公哆嗦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奔向外间，尖细的声音仿佛可以刺破云霄“来人呐！掌灯！”
三四个小太监齐齐涌了进来，见这漆黑一片的御书房很是诧异，手忙脚乱的赶紧去点蜡烛。
很快，御书房内再次灯火通明。
梁帝在江明月出现的地方反复的踱步，还扯过那帷幔好一番观察，最终一声长叹“传旨，宝月公主和亲契骨铁勒右部之事取消，就说……就说……朕的宝月……没了……没了啊——”
梁帝想到江明月至死还惦念着自己，哪怕是个魂魄也要来看自己一眼，也要叮嘱自己保重身体。
而自己呢，十六年来对她不闻不问，初次见面就让她和亲异国，甚至在听闻那骇人的习俗和不俗的命格后竟产生了让她自生自灭的念头，后来还让她改嫁他国……
她，也是朕的孩子啊！
“传朕旨意，召礼部尚书寻风水宝地给宝月公主建公主坟，立衣冠冢，树碑撰文，彰显生平。
追封宝月公主生母妍美人为贵妃，入皇陵。”
“诺。”
王公公应了，然后小跑着就去安排人传旨了。
躲在空间里喝茶的江明月看着后续发展脸上无悲无喜，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系统熊猫在旁边砸吧着嘴道“我不明白，你分明厌恶他要死，怎么还能说出如此恶心的话呢？反正你都扮鬼吓他了，干嘛不吓的狠点，骂的狠点呢？反而如此……”
“婊里婊气，茶言茶语是么？”
江明月淡淡接话“你觉得对于梁帝这种冷心冷情对谁都满是提防和算计的人，他会因为你的恐吓、谩骂而心生悔意吗？
不会。
这种人是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的，尤其是面对自己的孩子，他永远不会承认自己错了，更不会反思和后悔。
与其如此，不如换个思路。
他用国家大义和孝道来压我，我就用国家大义和孝道来回他，用魔法来打败魔法。
他利用了我，我不怨恨他，他伤害了我，我还各种体谅他，说到底，我终究是他的孩子，都已经死了的孩子，那他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
愧不愧疚其实不重要，但是在日后和其他子女相处的过程中，他会不会反复的将我和他人来做比较？
如果其他子女做不到我这样，他会不会更加思念我，更加悔恨对我做过的一切？会不会更加厌烦其他不能达到我这个标准的子女？
活着，不能占据他的心，死了，反而在他心里越来越重。
你说，这样的方法是不是比怒骂和恐吓他来的更解气？
毕竟，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