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静姝眼圈红红的，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只是忍不住低头垂泪，钰哥儿抱着潘贺铭的脖子舍不得撒手，小脸紧紧贴着他的脸颊。
冯铃儿原本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早就支持潘贺茂入伍，但是骤然听到他要走，还是忍不住有些心中憋闷委屈，小两口一直凑到一起说悄悄话。
潘玉菡见两对哥嫂都有私房话要说，压下心里的担忧洗手淘米做饭去了。
江明月在拉合辫子房的药架子处配药，沈子渊在给她打下手，有些需要碾碎成粉，有些需要熬煮后搓药丸，两个人一边忙碌一边闲谈。
“师父，您别太伤感，师兄们都走了还有我呢，我还能守着您呢。”
“云卷云舒、月缺月圆、聚散分离，不过是太正常的事情了。
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路要走的，父母能做的，就是得体的放手，做他们的后盾罢了。
没有哪只小鹰或者猛兽能在父母的庇护下过一辈子的。”
江明月淡淡一笑“就连你，有一天也会离开师父的。”
沈子渊沉默不语，许久才低声问道“师父，你会怪我么？”
“怪你什么？”
江明月淡淡的问。
“怪我……功利心太重，目的性太强，”沈子渊的呼吸粗重起来“怪我一心只想着报仇！”
“呵，”江明月浅笑出声，“你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师父？”
沈子渊有些呆呆的看着江明月。
“你提回来的兔子，不是陷阱猎到的，是被你掐死的吧。”
江明月看着沈子渊淡淡的说，语气平缓看不出喜怒“前面的树上原本有一窝鸟的，被其他的鸟把巢占了，你就干脆把巢都掀翻了，是不是？
晓安喜欢亲近我，你就偷偷给他下痒痒粉，是不是？
还有……”
江明月慢条斯理的把沈子渊背后的一系列小动作全都一条条说出来。
每说一条，沈子渊的脸色就苍白一分，每说一条，他的眼尾就殷红一点，最后，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哆嗦泪眼朦胧地乞求道“师父……对不起……师父……”
江明月叹息一声，坐在椅子上对他招手“过来。”
沈子渊膝行过去，眼睛红红泪流满面的看着江明月，“师父……”
江明月拉他起来，把他按坐在木头凳子上，用指腹抹去他的泪水。
“长的就像小姑娘，这一哭哭啼啼就更像了。不过哭出来挺好的，你来家里快十个月了吧，我好像才第一次见你哭。”
江明月摸了摸他的发顶“长高了不少了，你父母亲人泉下有知，也该放心了。”
“师父？”
沈子渊没受到责怪有些不太明白的看着江明月。
“师父知道你心里有恨，我不会要求你忘记仇恨，也不会说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因为这世上，恩多怨多，是非曲直，哪里是旁人三言两句就能说得清的。
刀不割在自己身上，谁都感觉不到疼，这世上最可笑的就是感同身受。
况且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除了当事人，谁也没有资格要求你去原谅。
师父不会阻拦你去报仇，只是有一点要求，不要祸及无辜，报了仇后要放下，不要让它成为你的枷锁，让你背负一生。明白么？”
“可是……”
沈子渊迟疑的道“我自小读的书里，学堂老师也说，要宽恕、要化解仇恨，要学会放下……”
江明月听闻嗤笑，“舌下有龙泉，杀人不见血，舆论道德绑架的太厉害了。
可惜人们总是以圣人的标准要求对方，以贱人的标准要求自己。
如果仇恨都要靠受害者去宽恕才能化解，那施暴方是不是也太占便宜了？
师父还是那句话，我们要做好人，但是不要做烂好人；我们要善良，但是要善良的有锋芒。
别人给你一巴掌，你不打回去，只是说自己要原谅对方，不和对方一般见识，你不觉得可笑么？
到底是你大度，还是你没有能力打回去才如此安慰自己？
如果道歉有用，那么还要捕快干什么？还要律法干什么？还要惩戒干什么？
一味的原谅和退缩，只会助长施暴者的气焰，根本不能保护受害者的权益！
师父一般不记仇，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师父有仇，一般当场就报了。
所以，你的灭门之仇，你身上遭受的每一分折磨，学好本事后就去找仇人，原不原谅他那是佛祖的事，你只需要送他去见佛祖就行了。”
江明月这番“惊世骇俗”的话在沈子渊脑子里掀起了惊天巨浪，堵在他心里十几个月的痛苦、烦闷，那种报仇和之前的教育所产生的撕裂感、崩溃感，这些通通都被江明月的一番话给疏通了，前所未有的通透感和舒畅感充斥着他的身心。
沈子渊忍不住嘴角扬起“师父，那我报完仇以后，还能回来么？”
“只要你愿意，这里可以永远都是你的家。”
江明月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不过把你那些伤害小动物和师兄们的做法收一收，他们招你惹你了？
心里有怨气时就去打桩，每天挥刀一千次，守住你心中的恶意，然后每晚打座冥想。
师父晚上教你一套清心诀，可以守住本心，不被兽性和仇恨占据。”
“好。”
沈子渊满是欢喜的答应。
——我是灌完鸡汤的分割线——
潘贺铭他们还是走了，在给家里储备了足够的炭火和猎物后师兄弟十二个齐齐奔赴乌兰城，保家卫国施展抱负去了。
一小子少了两个人，家里都冷清了很多。
沈子渊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开始肩负起砍柴挑水的重担了。
那日的谈话，似乎给他驱散了阴霾，也给了他足够的底气和安全感，所以略显稚嫩的脸上开始每天都洋溢着灿烂的笑，不是以前那种只在脸上不见眼底的笑，而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不过唯一不变的是他越来越喜欢黏着江明月，即使他比潘玉菡大半几个月，但是俨然一副家中幺儿的做派。
惹得潘玉菡时常吃醋，觉得他这个小师弟是来和自己抢娘亲的。
不过沈子渊虽然带点病娇的气质，但是对于江明月及家人是真的很好，永远百般迁就的感觉。搞的潘玉菡也没了脾气，只能加倍的对江明月好，以此获取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