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四十二）
然而事件发展却很快超出了众人的认知，还没等江豪想好采取什么措施，陈斌就先动手了。
江豪史无前例地自己写了一次作业，避免了被赶到教室外罚站的命运。本以为这会是他改变的好兆头，陈斌却把他叫到了办公室。那时是课间，班里包括王春暖在内的几个班委都在办公室帮忙整理文件，江豪一进来就聚光灯一样吸走了众人的目光。
陈斌翻开江豪的数学作业本，随意看了几眼，稳如泰山的口吻：“不错啊，今天知道交作业了。”
江豪揉了揉右眼，忽视一众投向他的目光，低着声音应付：“嗯。”
陈斌却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清茶，若无其事地抬头看他：“这作业是你写的还是抄的？”
江豪面不改色地点头：“是我写的。”
陈斌冷哼一声，右手甩出另外两本作业：“你们三个人连因为所以的字数都写得一模一样，还不是抄的？！”
陈斌的冷气场丝毫没吓到身经百战的江豪，他反而昂首挺胸：“老师，思路一样的话，解题过程相像没什么奇怪的。老师你改了这么多作业，这都不知道吗？”言辞之间的嚣张气焰令人咋舌。
陈斌听后果然冷笑：“我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像的。”
江豪就道：“那老师你应该多批改几次作业，这样就知道作业写得一模一样没什么奇怪的了。”
江豪这么作死的话说出口，换成徐海平可能已经在打人了，但是到了陈斌这里他反而不气不怒，只是噙着一抹怪笑看着江豪，还缓缓地又喝了一口茶。
一个不学无术的差生竟然堂而皇之地顶撞班主任，作为班委的夏冰同学首先待不下去了。她蹭一下站起身来，走到陈斌身旁，把手里的文件递给陈斌，清丽明亮的双目看向陈斌：“老师，文件我整理完了，我先回教室了。”
陈斌点点头：“嗯，放着吧。”
夏冰混身散发着一股高贵冷艳的气质，连眼神都不屑于触碰江豪，迈着大步离开了办公室。她这一走，其他几个班委也没有看戏的热情了，纷纷把手里的东西整理好交上去，然后回教室了。
唯独剩下故意拖拖拉拉的王春暖和眼滑搞错数字的元诗彤，王春暖还故意借着帮忙的名义，搞得元诗彤的排序越排越乱。
陈斌说：“既然你说是你写的，我又不相信你是自己写的……”他伸长手臂从办公桌上取出一个本子，连数学书一起扔给江豪，“这三道题你在这再解一遍，你要能解得出来，我就信你是自己做的。”
王春暖脑中顿时咔咔作响了一下。
江豪他们几人的作业都是抄她的答案，虽然她有提醒过几个人不要抄得太一致，但是那几个人显然是没有当回事。而虽说如此，但这么久了陈斌从来没把这当一回事，可今天突然要抓着江豪打典型，这难免不让人觉得意外。
如果说作业写的一样，为什么不连许凡和秦抑扬一起叫过来，只叫江豪一个人呢。
陈斌瞪了江豪一眼：“怎么，不会啊？不会就不要撒谎，说什么自己写的，脸是自己给的，你自己不要怪谁？”他语气一副看透江豪的十拿九稳，阴阳怪气的嘲讽令人激愤。而对于王春暖来说，这么久了，纵然她对陈斌的两面派已是熟稔于心，但听到他对江豪和对自己截然不同的用词口吻，还是不由得心神颤动。
“看我干什么，你能耐倒是写啊！”面对神色不屑的江豪，陈斌很是不动声色。
江豪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他抹了把额头，转回头来脸上挤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好，既然老师让我写，那我就再写一遍。”他把圆珠笔拿起来在桌上顿了顿，站在桌边就开始写作业。
作业前前后后写了大概有八分钟之久，那中间王春暖故意拖着不整理好，元诗彤却站起身把文件交给陈斌回去了。陈斌这时才回过头来看向王春暖，语气十分地春风拂面：“春暖，还没整好吗？”
王春暖额了一声，忙道：“嗯嗯，快了。”
陈斌笑着说：“没事，剩下的我来弄吧，你回教室去上课吧。”
王春暖只好磨磨蹭蹭地站起身，把几叠纸张交给陈斌。站在江豪旁边的时候她看见他已经写到了第三题，就不由得将他写的前面两道答案多看了几眼，这一看却当真令她心惊——
那两道题的答案，跟他抄她的作业一模一样。
江豪为什么会做那三道题，王春暖不相信这是他在偷偷自学，他这个人表里如一得很，说不学那绝对是一页书都不会看的。所以只能是他在抄作业的时候，就把王春暖的解题思路搞清了。
换句话说，他是不想学，而不是不能学，或是学不会。
那他为什么不想学呢？
王春暖把这个问题在心里反复琢磨了很久，她出了陈斌的办公室，在教学楼转弯处停下来等江豪。那边陈斌刁难江豪的计划落空，也只能沉脸拿着作业本让江豪滚蛋了。
江豪很快就从办公室里“滚”了出来，他的脸色很差，看到拐角处的王春暖时就更差了，唇色一度有些苍白。
“你不会又是在这等我吧？”江豪一看她就嫌弃地翻白眼。
王春暖说：“我怕他刁难你。”
江豪讽刺地冷笑：“他刁难我关你什么事啊？”
王春暖说：“你抄的是我的作业，间接也算是我的错。”
江豪看着她骂：“你这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啊，我抄你的作业跟你有个毛线的关系，你不要自作多情给自己加戏了好吧！”
“你为什么脸色这么差？”王春暖却像没听到，神识聚焦在他的脸上，突然天外飞来这么一句。
“……什么？”江豪愕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反盯着她一双清澈透亮的瞳孔反问，那里面清楚地倒映出他的影子，镜子一样把他看得明明白白。
“你的脸色很差，说话也好虚弱，你身体不舒服吗？”王春暖轻声问他，她小心关切的表情好像真的同感了他的疼痛，语气轻柔得怕刺激了他的神经。
“哪儿疼吗？”她又问。
……
“多管闲事。”江豪直愣愣地看着她五秒，最终抛下这句话，大步地走回了教室。王春暖缀在他身后看他不屑一顾地转身离开，心里面是一如既往的空旷，而绝对想不到江豪此刻的离开竟是有些逃跑的意味。
他不舒服，很不舒服。
连续吃了三天的泡面让他食欲大减，不规律的饮食又加重了胃病，他昨晚在床上折腾到半夜才睡着。早上起来本来觉得好些了，没想到刚才被陈斌拘着写作业，安分下来的消化系统又开始拧疼，几乎是在几分钟之内就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所以才会显得那么虚弱。
江豪回到教室里就飞快捏出两粒药塞进嘴里，然后半举着书趴在桌子上养神，王春暖跟着打报告进了教室，她那又轻又软的声音跟着冷空气，从教室上空飘到他耳朵里，反复的都在问他“疼吗”“疼吗”。
江豪闭着眼又出了一头的薄汗，感受着药物在他腹腔内兵戈四起，意识朦胧之间似乎真的有个声音趴在他耳边，极为诚实地回答她：“疼。”
靠！
江豪瞬间清醒过来，睁眼的瞬间白光灿灿，下课铃声也铃铃地打响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江豪反复地想这么一件事，他远远地靠在椅背上，看教室前排窗棂阳光里的王春暖，她正在跟别人讲什么事情，指手划脚的样子有些认真的滑稽。
她是不会难过呢，还是不会心疼呢？她对他真的是好得离谱，可以说是以德报怨的圣女了。可她到底图什么呢，自己从头到尾为她一件事也没做过，她就跟不要命一样掏心掏肺地对自己好，连他亲生父母都不见得做得到。
何况他还骗过她。
一想到这点，江豪就满头郁闷。
这个女生太可怕了，有一种看中了什么不达目的就誓不罢休的劲头。胃痛缓和下来的江豪远望着她那柔柔弱弱的小肩膀，再次在心里立定标准，王春暖是一个碰不得的人，这个人是沾了就甩不掉的那种，他已经拼命甩了都甩不掉，遑论他一心软做出什么不太理智的事情。
江豪在发着呆，那边叶逸转头问他事情，还没开口就看见江豪的目光直戳戳地向着某一处。他跟着看过去，轻笑了一声，也不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