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雨清明。
陈楚言一身黑衣,在周慕寒的陪伴下来到墓碑前。
去年这时候刘婶陪着清扫,她在碑前放母亲最爱的红烧肉,如今紧挨的墓碑上多了刘婶的名字,她有些恍惚。
像是昨天发生的事。
母亲喊“我们言言最乖了”的记忆还很清晰;刘婶拿锅铲说“我以后给你带孩子”的话语,言犹在耳。
周慕寒也一身黑衣,看着身旁的女孩,然后用紧握的手给予力量。
陈楚言经历太多的悲欢离合,神情落寞却不悲伤,奶白的脸上除了浅浅的唇线下拉,并无其他,她看周慕寒上前清扫墓碑,骨节分明的手指掸过尘土、拔着杂草,蹲身制止。
他没义务做这些。
墓碑曾有人祭扫过,她假期看见过两捧鲜花,无情的父亲断然不可能,若非祭扫,她甚至连称呼都已忘记。
周慕寒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坚持。
陈楚言仿佛看到些其他,松开。
她待周慕寒清扫干净,将准备的祭品摆在墓碑前。母亲最爱的红烧肉定是不可少,还有鲜花她也奉上了,可惜过了寒梅盛开季,这回只能用梨花献上,刘婶的碑前她放了红烧肉,还用了些水果作为斋饭。
她起身定定站着。
周慕寒也跟着站起,对着墓碑鞠了一躬。
“阿姨,您那天做的菜我吃得很香,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谢谢您让我知道什么叫温暖,谢谢您把楚言培养得这么好,谢谢您让我们相遇。”
陈楚言转头看他。
那俊郎的脸上满是真诚。
他该是多好的人,自己又何其幸运遇见了!
“阿姨,您放心,楚言以后有我照顾,我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
“……”
“未来,我会陪在她身边照顾她、呵护她,希望您能保佑她平安健康。”
“……”
“阿姨,喜乐幸福的事交给我,我们一起守护她,好吗?”
陈楚言本就平淡的脸上出现波动,她不想哭的,让母亲见到不好,可瞬间涌上的泪水仍湿了眼眶,她拉过他的手说:“谢谢你。”
周慕寒一只手搂住她的肩,提醒:“给母亲鞠个躬吧!”
陈楚言深深一鞠躬。
周慕寒说:“也去和刘婶打个招呼吧,她该等着急了!”
她听话地跟过去。
周慕寒又一鞠躬,那深深的弯曲里是满满的感谢、感激、感恩。“婶,谢谢您这么多年照顾着楚言,我替她谢谢您,替阿姨谢谢您,也替自己谢谢您。”
“……”
“谢谢您没让楚言受一点委屈、没吃半点苦,谢谢您在能力范围内尽了最大努力的照顾。”
“……”
“现在,您和阿姨在地下相见,一定有很多心里话,很多说不完的话,我在这里要说,您和阿姨在我心里一样重要,以后,我们每年都会来看你们的。”
“”陈楚言真的不想哭的,可终是流下两行清泪,这样的他,如何不触动心灵?
周慕寒对着墓碑再一鞠躬,牵着她的手一会儿又抱住说:“不哭了,嗯?”
一切的话语苍白无力。
陈楚言此刻不想说话、也没法说,她用力点头,紧紧回抱住,和周慕寒站在两个墓碑正前方。
下山。
已是傍晚。
不准备回双陈村的二人,附近简单用膳,就找酒店住下。因为长途,又怀着思悼之情,二人早早就回各自房间整理、休息了。
陈楚言想着心事。
看窗外小小的街道。拥挤的道路上,自行车、电瓶车、行人不一而足,想到周慕寒曾给母亲的墓碑添置鲜花,一直在默默了解着她的过去。
她心疼。
他那么艰难长大,那么辛苦工作,在她不知情下做了那么多,给她送礼物、飞去买糖果、给她无尽温暖、成了她的靠山。
他该是多累?
李谦曾和她说过周慕寒的一些事,她知道他长期失眠靠药物治疗,知道他一路的不易,知道她是他的良药。
他又曾知道?他是她的阳光呢?
周慕寒也想着心事。
他愁郁地站在窗边,自责。如果早一点出现在她身边,如果让她早一点知道他是谁,她不用独自面对刘婶的离世。
那时候的她该是多么恐惧!
第二天,周慕寒驱车离开小镇,陈楚言坐在车里没有询问其他,似乎他的所有决定她以后跟随就可以了。
汽车在经过两刻钟后,到达目的地。
“到了”他笑笑。
陈楚言下车立觉熟悉,这里和儿时一样古朴、一样装扮、一样门面,只是偶尔的几家门牌新颖,她跟着走了几分钟,停下。
记忆如潮水般扑面而来。
面前的老人做着糖糕,娴熟的技术获得孩子们的崇拜,两位小朋友头抬得高高,不时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周慕寒喊了声,“奶奶。”
老人正忙着,先是一怔,她看了看他,又看向身旁的女孩,记事地喜笑颜开:“你们等会儿,你们等会儿。”动作快了很多。
不消片刻,看两个小孩蹦蹦跳跳离开。
她忙招呼着:“快坐快坐。”
周慕寒听话极了,展现着前所未有的乖巧。
陈楚言也跟着坐下来。
个子没有很高的她,看周慕寒身下的凳子觉得好玩,大长腿和矮木凳子十分不协调,又生出童趣的感觉。
奶奶慈眉善目里闪着泪光,拿一堆糖糕递过来,“快吃快吃,”又接着说:“你们可算来了,我天天盼、天天盼。”
“奶奶,对不起,来晚了。”周慕寒忙道歉,他不知道奶奶一直等着,升起歉疚。
奶奶连连摆手,“不怪你不怪你,你们年轻人工作忙,我知道的,”她看着陈楚言,问:“这位就是女娃娃?”
“是啊。”周慕寒第一次害羞地摸了下后脑勺。
奶奶更欢快地拉住她的手说:“长得太俊了,好看,好看。”
陈楚言激动:“奶奶,您还记得我吗?”
奶奶被一问,愣住了。
陈楚言缓缓又清晰地说:“奶奶,双陈村,小溪边。”
奶奶仔细端详
“糖果女孩?”语气里有些不确定。
陈楚言用力点点头。
奶奶手舞足蹈,欢乐得像个孩子,她留恋地看了老半天,说:“竟是一样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