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连忙跑进院子,一抬头就看到裴思云从烟雾缭绕的屋中架着一个人影艰难往外拖。
裴逸从小习武,生的又高大,即便是皮包骨头的重量,压在裴思云身上也实在难以承受。
“秋红!秋红!快把椅子搬出来!”裴思云大声呼喊着本该在屋中侍候的的秋红,却半天不见人影。
小姑娘见状,一咬牙一跺脚冲进了裴逸还在直冒烟的屋里,使了吃奶的劲儿拖出了那张死沉死沉的榆木躺椅,帮着裴思云把裴逸放到上头,又拖到了远离烟尘的上风口。
裴思云一刻不停,冲进裴逸的房间,一把扯下不知为何被凝神香撩燃的床帐,恶狠狠拖到院中踩灭了,被踏起的烟尘呛得直咳嗽。
小姑娘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怯生生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走、走水了!”
裴思云摆摆手,道:“没事,还好只燃了床帐子,不碍事。”她在院中四下喊了一圈连个人影都没瞧见,便只好拜托眼前的小姑娘,“你可认得我们院中的少夫人?”
小姑娘点点头,三房不同其他院子,经常是少夫人亲自来厨房领东西,她便瞧见过几回,是个最为和善的人。
“你能帮我去寻她么,就说院中出事了,让她速速回来!”
小姑娘知道事情紧急,一溜烟跑没了影儿,裴思云倒是不紧不慢起来,烧了水仔仔细细替裴逸擦着沾上的烟尘。
清淮院内的宁静不过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外头不知从何处而来闹哄哄的一团,正气势汹汹往这边来。
打头的是方才那个小姑娘,她没命地跑来嗓子里都是腥甜的血气,到了裴思云面前小脸上薄汗沾湿的发丝沾了一圈,一开口吸了凉风就是一阵猛咳。
“别着急,慢慢说。”裴思云伸手替她挽好耳边的鬓发。
小姑娘心想三姑娘怎的还有闲心安慰我,出大事了!
“三姑娘不好了!少夫人、少夫人她被大夫人院子里的人扣了!”
好!很好!
裴思云脸上闪过一丝狠意,伸手将小姑娘拉到了身后,清淮院外传来了海嬷嬷尖利的嗓音。
“搜!给我搜!”
裴思云一步上前挡在门前,厉声喝道:“我看谁敢!”
本来气势汹汹的家丁和丫鬟们被裴思云这么一吼,下意识停住了脚步,海嬷嬷见状,皮笑肉不笑上来解释道。
“还请三姑娘通融通融,我们夫人丢了东西来找一找。”
“笑话!”裴思云冷笑一声,“你们大房丢了东西不清点一下自家门户,跑到我们三房来寻,我只知道海嬷嬷向来身强力壮,没想到丢黑锅也是这般好手!”
“三姑娘,不是老奴非要把话说得这般难听,我们既敢来三房寻,必定有我们的道理,到时候搜出什么东西来了,三姑娘现下这般阻拦,传出去了怕是不太好。”
裴思云丝毫不让,说道:“要搜可以,要么让这些人越过我闯进去,要么就请祖父来说清楚做个见证!我要是任你们大房的人搜了,由谁胡乱塞点东西进来栽赃,我何处说去!”
“栽赃”二字裴思云念得刻意,目光又直直盯着海嬷嬷身后的陈氏,让她莫名有些不自在。
谁不知道这云姐儿是三弟手把手打小带起来的练家子,小时候来武馆锻炼的那些军户子弟,没一个打得过她!
陈氏和海嬷嬷对了对眼神,又看身后的秋红那般笃定,吃了定心丸般,扬声道:“去昀辉堂请老太爷!”
一群人在清淮院门口不过僵持了一盏茶的功夫,二房的人就簇拥着裴老爷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到了这边。
二房夫人吴氏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笑着道:“哟,大嫂这是怎么了,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裴老爷子黑沉着脸,拐杖杵地咚咚响,被人让到了清淮院前头。
“父亲。”陈氏福身,“儿媳不孝,打扰父亲休息,可您不来,云姐儿这边我实在过不去。”
老爷子方才在来的路上听了个大概,点了点头,道:“有什么进屋再说,挤在外头像什么样!”
陈氏眼里闪过窃喜,老爷子的话一出便定了调,他们大房果然是老爷子心里头一位的!
裴老爷子发了话,裴思云便不好再拦,只梗着脖子道:“下人们都在外头候着吧,我们清淮院地方小,挤不下。”
裴老爷子看她一眼,没有说话,被老仆搀着进了院子,当是默许了。
自从老三出事后,不晓得是怕睹物思人还是心中有愧,这么些年来裴老爷子是一次再没踏进过清淮院的大门。从前他只晓得老三节俭,但那时这院子总有人气,如今再来,一应灰扑扑的陈设,再加上院子中间躺椅上那个半死不活的孙儿,瞧起来实在有些凄凉了。
裴思云亲自给老爷子搬来了太师椅,裴老爷子半目微阖,问了一句:“你们院中的人呢?”
“回祖父,今日母亲本要带我去城隍庙上香,走到半路我忘记带东西,母亲此刻应当还在路边等我。嫂嫂去绣房交工件,不知为何还没回来。”
“我是问你院子里伺候的下人呢?”
“院里有一个丫头秋红,不、不知道在何处。”
“哼!”老爷子冷哼一声,“我看你们清淮院是上上下下都没规矩惯了!”
看老爷子数落三房正当时候,陈氏瞧准了时机准备生事,却忽的被一阵微弱的咳嗽打断了。
方才一直被挡在裴思云身后的小姑娘眼尖,不大不小的声音喊了一句,刚好够在场各位听见。
“三姑娘,公子醒了!”
谁不知道这三房里头的逸哥儿权当是个瘫的,一年到头没听说清醒几回,怎么好巧不巧这会儿醒了!
裴思云连忙前去查看,要说裴逸醒了实在有些牵强,如今微弱的咳嗽看起来更像是方才吸入几口浅烟的刺激造成的,不过人不过咳了两下就又陷入了昏睡。
“逸哥儿他,怎么回事。”到底是自己的孙儿,裴老爷子还是过问了两句。
裴思云可算等到这时候了,便抱出了方才被火撩了角的床帐,委屈道:“今日给哥哥点凝神香,本叫了院里的丫头秋红看着,可她不知为何不见了,许是系床帐的绳子断了,凝神香一没注意撩了火,大伯母来的时候,我刚把哥哥从屋里背出来……”
“放肆!”裴老爷子听了气极,拐杖咚一声落地,几乎要在地面戳出一个洞来,这偌大的裴府,几房之间的肚皮官司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对下人,他可没那么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