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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章 欢喜阿叔襟怀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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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光触及房门口娇娇软软圆圆润润的小姑娘,小四儿想也没想,一个箭步冲上前,用被刑具磨出一层又一层老茧的手掌心紧紧捂住了小姑娘的眼睛。

    地上的妇人死相并不惨烈,除了嘴角悬着的那一点鲜血有些骇人外,遗容遗表都尚算体面,起码同东缉事厂刑房里那些个受尽搓磨最后熬不过痛苦气绝身亡的人比起来,要好的太多,只是……

    簪曳初涉人世,又是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儿家,小四儿希望她世界里的颜色是阳春白雪浮翠流丹,是草茵柳绿姚黄魏紫,而非自人身体里流出来的那一抹殷红。

    被东缉事厂的番子轮流把大的簪曳有第一时间冲过去蒙住她眼睛的四儿叔,随阿娘在这诺大府邸与重重礼教中成长起来的夙余,却没能拥有一双愿意为他的世界预留出几分清白的手。

    小小孩童清亮视线穿过不长不短的距离落在地上那具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身上,他薄薄的唇紧紧抿在一起,那张未脱稚气的小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教人辨不出喜悲。

    直到,蟒衣蟒袍的年轻执事者扔掉折在食指与中指间的那半截利刃尖端,懒懒散散的往房门口所在的方向踱了几步,夙余投掷向乳娘尸身的目光方才被他宽大的袍裾遮挡住。

    伫立在屋内的侍者好半天后才醒过神来,赶忙褪下身上外衣,手忙脚乱的罩住没了呼吸的妇人。

    妇人肥硕,侍者削瘦,那件慌慌张张褪下的外衣只罩住了躯干,四肢都还流露在外头,但也无妨,死人最恐怖的部位是脸,遮住了脑袋,便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抬手轻抚胸口被短剑尖端挑破的衣料子,欢喜怅然轻叹,忍不住在心里想,又糜费了件好衣裳,不过幸好,像这种一模一样的蟒衣蟒袍他有很多很多件,不算太可惜。

    大张旗鼓登门找寻的人寻到了,哪还能继续留在别人府上教人用言语糟践。

    将抬起的手重归身侧,尔后负于后腰,欢喜迈开脚走到立在房门口乖乖由着四儿叔捂住眼睛的小姑娘跟前,俯身牵起她柔的像一块福黎似的手,迁就着小姑娘深一下浅一下的步伐,慢悠悠朝府外走去。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宁长公主一击未中恼羞成怒的嘶吼诅咒声。

    “欢喜,你祸盈恶稔罪大恶极,我杀不了你,自会有老天爷来收拾你,如你这般作恶多端神怒鬼怨之人,必不会有什么善果,等着罢,且等着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一气儿说完这许多话,似还不觉解气,她大口大口呼吸着,停顿的间隙突然想起什么,脸上的愤懑也随之一扫而光。

    “欢喜,”她对着紧牵小姑娘手指,一步一步耐性儿往前挪移的风华儿郎背影,意味不明的问了句,“你还不知道吧?”

    说一半留一半的话头最勾人,原本已打定了主意不理会皇女口中污言糟语的欢喜徒然就停下了脚步,偏转过大半个身子,“知道什么?”

    从那双漆黑色的眼眸里瞧出星星点点的疑惑,宁长公主忽而生出一股子畅快感,她轻挑眉梢,露出一副看傻子似的玩味笑意,“不知道,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欢喜,人的命格都是前世定好的,你这辈子注定了要成为我皇兄牵在手里的一条狗,为他尽忠,由他逗弄,本宫啊,就喜欢瞧你这幅蒙在鼓里却还不自知的愚蠢模样。”

    “夙宁!”

    向来只有激怒别人,鲜少有被人激怒时候的欢喜,到底没控制住情绪,外泄了三分肝火。

    原就要偃旗息鼓的对峙,因这一道带着愠怒的低呼声,迅速又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就在宁长公主提起拖地的裙裾行至房门口,冲走到庭院正要迈入风雨长廊的一高一矮两抹身影继续冷嘲热讽时,小小年纪的夙余公子一把拽住阿娘衣袖,并用含着乞求意味的眼神盯着丧失了理智的阿娘轻轻摇摇头。

    那些就像银针一样扎人的话将涌至喉头,又被无声制止住。

    但见阿娘噤声,夙余松开拽在阿娘衣袖上的那只手,撩起垂在膝前的跪襜,抬脚跨出高高门槛,站在青石板铺就而成的三级台阶之下,对即将入风雨长廊的蟒衣蟒袍执事者压身行礼,如簪曳一般,奶声奶气的唤“欢喜阿叔”。

    三四岁的孩子,似这诺大府邸里的主事者一般,礼数周全,言辞恳切的致歉,“命蹇时乖,运途多舛,我阿娘心中失衡,难免言辞犀利中伤于人,欢喜阿叔襟怀洒落,万望阿叔莫要计较。”

    许是那句襟怀洒落太悦耳,也许是那个连跨过门槛都有些踉跄的孩子一本正经替近乎癫狂的阿娘维系人情世故的样子太易教人心软,欢喜胸中涌起的那三分肝火,终是一点一点压了下去。

    他鹰隼般锐利的眸光紧紧锁住三级台阶之上,朱红色双扇镂空木门之内,天家贵女噙在嘴角的那一点玩味笑意,暗自在心底确定对方势必什么都不会说以后,他一并将刨根问底的好奇也压了下去。

    收回目光,转身蹲下抱起牵在手里的、粉妆玉砌的小姑娘,欢喜领着从东缉事厂带来的番子,头也不回的离开。

    长公主府里只剩下长公主府中的人后,主子侍者脑袋里因东缉事厂那尊活阎王的到来而不由自主紧绷起的弦,具是一松。

    愤与恨自身体抽离,理智回归,阿宁跨出门槛大步走到还立在台阶下的孩童面前,一把抓住他胳膊质问,“阿余,你方才又躲到哪儿去了?”

    “我……我……”被阿娘身上蓄起的咄咄气势吓住,面对东缉事厂大名鼎鼎的厂公时亦能保持镇定的夙余,此刻竟有些慌乱,“我去了偏院,就是……就是阿娘您先头执意栽种白芍花苗的那间……”

    “你躲便就躲吧,何故带上旁人?”

    “因为,”夙余垂下眼睑,“乳娘要对簪曳用刑。”

    “簪曳?”

    “就是方才同儿子一道儿站在门口的那个小姑娘!”

    “用刑又如何,左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你乳娘手底下自有分寸,你带着那姑娘一躲,躲没的是你乳娘的性命。”

    “不是皮肉之苦,”被阿娘拽住胳膊半提领起来的孩童倏忽抬起长长的睫,用超出他年纪该有的沉重表情说,“乳娘要用的,是髡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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