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能去看看他吗？”文希把手机屏幕上的泪珠擦干，抬头吸了吸鼻子。
“他的状况有点特殊……”江南白叹了口气，“我带你去看他，但是你要做好准备。”
文希心一沉，不大明白江南白话里的沉重意味，“怎么了吗？”
“可能是当年酒店着火，他年纪还小，环境太过恶劣，对脑部造成了伤害。”江南白在等红绿灯的间隙看向文希的侧脸，他眼底柔和，“所以那个孩子，也就是小木头，他有自闭症。”
文希愣了愣，他眼眶微微发热，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没关系，只要他活着就好，我会照顾好他……”
江南白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虽然很自私，但是听说小木头有自闭症时他万般情绪里竟然涌上一股子喜悦。
他早就知道文希对活着没有眷恋，等着赵初言醒了，他怕是卸下去所有的担子又没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至少……这个孩子可以给他的生活一个重心。
福利院的环境很好，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儿童乐园，配色装修看起来都有找人认真设计过。
“小木头不喜欢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现在应该是在图书室。”院长引着两人朝着图书室走。
文希手心都在冒汗，他紧张地在衣服上蹭了蹭，脑袋恨不得怼到窗户的玻璃上。
小男孩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一对眉毛又弯又细，浅淡的发色弯成一个个小卷，他抿着嘴唇专注极了，唇红齿白的长得很秀气。
江南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孩子长得还真是像文希。
文希又要哭，他的眼底泛出泪光，眨了眨眼，使劲往回憋眼泪。
这就是他哥哥的孩子，这个世界上他最后的亲人……
“他的记忆力很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过目不忘，但是他记不住福利院的阿姨和生活在一起的小朋友。”院长很了解这里的孩子，尤其是小木头这样特别的孩子。
“他没办法理解一些抽象的词汇，所以很难接收语言指令。”
空调这时候发出了点可以忽略不计的声音。
图书室的孩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动静，栗色的眸子抖了抖，他忽然丢掉书捂住耳朵嘶声尖叫。
文希差点冲过去抱住小木头，却被院长拦下，“你对他来说是陌生人，他只会更加害怕。”
很快就有熟悉的阿姨跑进图书室抱起小木头，柔着嗓音哄着他。
文希的心一揪一揪地疼，原本他的侄子不该承受这样的苦难，他本来应该有个幸福和睦的家……
都怪他……
“就比如现在，他对这种细微的声音很敏感，也许是不起眼的空调声，虫子发出的声音，都会让他觉得崩溃。”
“您确定要收养他吗？”院长怕两人收养以后受不了自闭症的小木头，再嫌弃地把孩子送回来，她干脆说得更明白了些，“就像是要教会一只猴子社会规则，就算你们拼尽全力，他可能甚至也不会给你们一个反应。”
文希看着房间内捂着耳朵尖叫的小木头，他的心像是被剖了个大口子，他咬着后槽牙点头，“养，我一定会好好对他。”
“如果要领养的话，单身的话条件相对来说比较苛刻。”院长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
“那……那怎么办？”文希眼角浅浅淡红，他急忙道，“我是真的很想收养他，您相信我，我会对他好……”
文希现在的身体和小木头没有血缘关系，他也不能跟工作人员证明他是小木头的亲叔叔。
院长为难地笑了一下，这是硬性规定，他也没办法。
“要是已婚呢？”江南白安抚地拍了拍文希的手背，认真询问。
“那就简单多了。”院长笑着道。
“好，我们知道了。”江南白颔首，心里大概有数。
回到了家，文希抱着手机一遍遍看刚才拍下的照片和视频，时不时指尖点点屏幕。
“他这么好看……”文希冲着江南白傻乐，“院长还说他过目不忘诶！”
“我哥哥也这么聪明的，看来他一点都不像我……”
江南白看着他的动作，唇边的笑容渐盛，眼角眉梢都流露出笑意，“小木头是很好的孩子。”
“关于收养的事……”他沉吟了一下，转头凝视文希的眼睛，“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文希惊得手机拿不稳，“和你结婚？”
“我们本来就要订婚了不是吗？”江南白嘴角扬起一抹笑，双眼定定地看向文希，“顺便把婚也结了怎么样？
“江大哥……这样对你不公平。”文希反应过来以后，低着头声音小小的。
他原本的打算是花些钱找个人和他假结婚，把收养手续办了。
江南白是个很好的人，但是他真的没办法开始新的感情，再把信任毫无保留的交给一个人。
秦暮白当年看着也是温柔至极，他现在看谁都好像藏了把刀，面目狰狞。
“这就当你帮我帮到头。”江南白没再看文希，他抓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声音带着一丝轻松的意味，“要不然我爷爷也不会信。”
“再说了吗，难不成你准备随便找个人结婚？我还不如大街上找的？”
文希被戳中了，尴尬地抿了下唇。
“好了，就听我的。”
“我想去墓园看看我爸妈……”他的脸上少见地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我要给他们看小木头！”
秦暮白抱着酒做了一个漫长又短暂的梦，那时的他还是少年，正意气风发。
那个暑假他甩了第二名三十分拿到了那年的高考状元，所有人都认为他的前途不可限量，少年的眼里藏着星辰大海与万丈光芒。
可这一切却在一个电话后戛然而止，他给文希买的冰激凌在炙热的阳光下化得飞快，他无暇顾及。
心脏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命运从那一刻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紧忙赶到了文氏集团，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大圈人，他们议论纷纷，还有拿着手机对准顶楼拍照的。
秦暮白眼前的画面都是晃的，他跌跌撞撞的，脑子里也不知道想些什么，他看向顶楼，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
他先是小声，“爸……”
然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爸！不要……”
顶楼的男人头发乱糟糟的，他手里拿着一瓶酒随意往嘴里灌了一口，领带七扭八歪的系着，嘴边胡子拉碴。
秦清彦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天资聪慧，秦家已经给了他足够高的起点，他站在上面，轻轻抬手就可以碰到星辰。
他是一家独子，被寄予厚望，却也从来都不负众望，自小就是人群里顶拔尖的那个。
他站得太高了，没吃过一点疾苦，他有比常人更多的见识和更聪明的头脑，内里却单纯得过分，这样的人要是一辈子顺风顺水也就算了，但如果轻信他人来了个毁灭性的打击，怕是心理就率先被击垮。
秦清彦和秦母是在大学勤工俭学的食堂认识的，小姑娘手一抖，给他多打了一勺肉，两人对视愣了一下，估摸着一笑就动了心。
他排除万难也要和出身贫寒的秦母在一起，他跪着对秦爷爷说，如果他连自己的爱人都不能保护，凭什么掌控秦家这艘巨轮。
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仿佛有了续写。
他每天都会给秦母一束新鲜的花，落魄时如此，权势在手后也是十年如一日没变过。
可秦母从没想过，她这辈子所有的幸福就到此戛然而止。
两人结婚多年，秦母依旧被宠得像个小女孩，一开始资金周转不灵时他咬牙撑着不告诉。直到后来大厦将倾，他再也无力隐瞒。
也许是他怕看到妻子和儿子失望的眼神，也许是他以为他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上面的男人摇摇晃晃，风也越来越大。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道：“跳啊，磨叽什么呢？”
秦暮白膝盖发软，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像是被砂砾磨过，干涩得过分。
他撑着最后的气力，“别跳，爸！我在这呢，不要！”
就像是文希……
他亲近的人都选择了这样决绝的方式离开了他。
从那以后，秦暮白不敢再站在稍高一点的地方，只要一闭眼，就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没骗文希，他想过很多种弄死文家夫妇的办法，他没办法不去恨，他的爸妈都是那样骄傲的人，却背文家陷害死得凄惨。
可只要想到文希不设防的笑和甜软的气息，他就对自己说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