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惊得后背的冷汗紧紧贴在衣服上，还好反应及时，险些秦暮白就割了下去。
后面对他的看管也更加严格。
秦暮白的眼前开始频繁出现幻觉，他看见文希站在他眼前，浅色的瞳孔在微光之下转动，他眉眼弯弯，冲他伸出手。
他说只要他死了就可以去见他了。
秦暮白像是就要溺死在海水中的罹难者，他紧紧抓着那块救命的浮板，想尽了办法自杀。
他的眼神空洞没有焦距，对着虚无的空气竟是露出称得上甜蜜的微笑。
“这样你就不会躲着我了吗？”
“只要你能让我多看看你，我怎么样都可以……”他的精神极度差劲，到最后又是泪流满面，“希希，我的希希，不要走……”
但是他的四肢都被束缚，秦暮白就打起了咬舌自尽的念头。
好在医生时刻注意着他，察觉到他的意图往他嘴里塞了口塞。
谁能想到几天前还意气风发的商业精英会像个疯子被束缚在病床上，连话都不能说。
秦暮白在拘束带里剧烈地扭动，像只发了狂的狮子，“唔唔唔……”
放开我！
男人的眼眸瞪大，额角的青筋暴起。
他的希希就要走了，他生气了不见他了怎么办？
白庆丰的话直接把他推进深渊，他在下面摔得血肉模糊，却没有半点爬起来的念头。
这是他的报应，他心甘情愿地承受。
医生每天只能靠给秦暮白推安定和灌流食来维持他的生机。
秦暮白的癔症越来越重，在白帆某次躲躲藏藏来看他渴求庇护时，他看着没有任何攻击性迷惑了所有人，包括医护人员。
他们把他的束缚解开，可下一秒他就暴起掐着白帆的脖子力道打得几乎就要拧断了似的。
“和我一起去找你师哥赎罪好不好？”男人仿佛是在他和商量，手上的力气却一点没放轻，他轻声喃喃，“这是我们欠他的。”
他手腕的伤口被挣开，顺着手臂滴到白帆身上，他像是个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一身浓重的血腥气。
白帆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秦暮白彻底疯了。
医生几个人把他拉开时，白帆几乎就要没气了。
警察对这个情况也束手无策，毕竟视频都是文希一个人的话，就算有录音和监控作证，可当事人已经没有沟通的能力，加上秦暮白权势颇大，动一发而牵全身，没有人敢真就给他强硬定罪。
差不多是个傍晚，秦暮白早就分不清时间的流逝了。
他面色麻木得躺在床上，身上是文希常盖的被子，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消停不少。
电视上的开始播放新闻。
一开始都还算正常，直到男主播字正腔圆提到了一个名字。
文希。
这几天有很多见过文希或者接触过文希的人陆续站出来，逐渐拼拼凑凑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常常佝偻着曾经挺直的腰板，不敢直视人，因为在监狱里只要他敢对上任何人的眼睛，都会挨上一顿毫无理由的毒打。
他说话时会结巴，因为常年不敢和人沟通。
他很善良，就算身在地狱，他还是会去帮助更加弱小的人。
他乐观坚强，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回家团聚，他以为自己回了江南就有了家。
他在临死前还去了冰场，一次次眷恋俯身抚摸。
可他的腿早就不能在冰上自由自在地起舞了
他最后一次站在热爱的冰上跌跌撞撞地跳了一场舞，那时的文希在想什么？
那是他婚礼的前一天，他却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他来和他的冰告别。
他后悔放弃自己的信仰，却没有退路可言。
他们还去了监狱采访。
虽说多数狱警都不愿意多说，可也有零星的狱警透露，青年在监狱里活得连狗都不如。
狗被打疼了至少可以龇牙反击，可文希却只能被打得牙齿混着血水咽进肚子里。
人都是有毁灭欲的，在监狱里这一点更是被放大了。
文希无疑是美丽高贵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就像是天边的皎月，顶多是能幻想幻想，碰一下都是在做梦。
可现在高不可攀的月亮掉下来了。
于是他们逼着小月亮在他们眼前瘸着一条腿一遍遍跳舞，展现他的柔韧，面对着一群恶狼，青年瑟瑟发抖却被迫要讨好。
有医生分析文希胃癌的成因多半是在监狱里这几年受到的非人虐待造成。
他吃的都是泔水剩饭，睡的是最冷的瓷砖，每天担惊受怕，他的身体早就扛不住了。
最后那个医生沉着眉眼看向镜头，仿佛有意在对谁说似的。
所以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胃癌吗？
秦暮白的手指抓紧了床单，他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得胃癌吗？
你知道吗？
秦暮白脑子里不断回响这句话。
不可能，我明明早就打点好了。
男人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气音，他悲拗到眼前发黑。
他以为监狱里文希除了没有什么自由其他一切都还算不错。
就算他没了一个孩子，秦暮白也只是以为文希不珍惜他们的孩子，没用到连个孩子都保不住，更加变本加厉地折磨他。
值班的医生戴着口罩，像是知道秦暮白在想什么似的，他忽然出声，“你怎么会知道他过得是什么日子？”
他回眸，那双眼睛和电视里的医生一模一样。
秦暮白喉咙微动，他想说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分明安排了人看顾着文希，怎么会让他被虐待。
但是他安排的人真的可靠吗？
一切都是他以为……
他故意逃避文希的一切，把他扔在最边上的角落，不愿意在他身上多费时间和精力。
每看文希一眼，恨就像是长满了刺的荆棘刺入的骨血，**他的血液。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文希的境况，可当时恨意正浓，文希无论做什么他都觉得是惺惺作态。
他手底的人欲言又止暗示文希故意装可怜，裹挟着莫须有的恨意，他无视了文希濒临崩溃的求救。
隐隐有个声音里在脑海里回答他。
对，因为你只顾着自己的欲望，哪有几次细看过他，他多少次哀求你带他出去，他在监狱里好痛苦，所有人都要欺负他。
后来他心如死灰，在床上眼神都黯淡，你却觉得他终于学会了乖巧。
要不是他让文希对未来的日子没有半点期盼，他怎么会放弃治疗？
要不是他故意隐瞒拿着文希死去的父母作为威胁他筹码，要不是他把他的人生彻底毁了，他怎么会那样决绝的从二十一楼跳下。
他把文希逼进了死胡同。
他的文希那样单纯柔软，却被他扔进吃人的地狱苦苦煎熬。
秦暮白的心脏被一把尖刀搅得血肉分离，他仰躺在床上，喉管里禁不住冒出血，乌泱泱的血从他的鼻子和嘴里涌出，血色打湿了枕头。
他呛得喘不上气，却没有半点求生的意思，脸上现出一种死灰之色。
值班护士查房时发现他时，他神色涣散，嘴一张一合不知道嘟囔着什么，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涌。
小护士心里一惊，紧忙把医生叫过来。
在对上秦暮白那双眸子时，她意识到秦暮白是真的不想活了。
从前他给恋人的炼狱如今尽数落在了他自己头上。
......
姜晏从来没想过他会看到这样的秦暮白，不由地他心里也生出惶恐。
要是郁小雀也死了呢？
他真的会比秦暮白的状态好吗？
姜晏心理涌上一股子寒意，他的计划到了这个地步不可能再收手，不然功亏一篑。
他自问会比秦暮白做得更好。
当下最要紧的是瞒着郁小雀文希跳楼自杀的事和秦暮白的境况。
秦暮白被抢救回来，闭着眼惨白着脸躺在床上，他像是忍受极大的痛苦，全身都在发抖。
姜晏一开口就抛下一颗炸弹，“文希的遗书你没看见吗？”
“什么遗书？”秦暮白猛地睁开眼睛，他想从床上爬起来，但是长时间的虚弱让他没什么力气，他几乎是踉跄着半跪在地上，他无暇顾及自己的境况，双眸充满了血丝，他急切道，“你说什么遗书？”
秦暮白这几天把自己封闭，压根不知道文希的遗书在外界早就闹得风风雨雨。
警察说的话他也基本没进耳朵。
姜晏叹了口气，把手机递给他，“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文希怕是见你都觉得晦气。”
秦暮白半跪在地上，一遍遍回放文希的可以称作遗书的视频，隔着屏幕勾画他的轮廓，半晌他低头亲吻了一下文希的眼睛，低垂的发丝间似是闪过一抹晶莹。
文希压上了一切跟他来到京城，
他的希希从头到尾想要的不过是公道和清白。
他给文希耀眼的人生蒙上了层阴霾，为了更好的掌控他，纵容白帆往他身上泼脏水，害得他声名狼藉。
他干干净净的来，自然也是要干干净净的走。
姜晏想起这几天查出的事，他捏了捏额角，头疼道：“你现在要死要活的，文希的后事怎么办？他要的清白怎么办？你就让白庆丰坐收渔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