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龙之介怔愣住了。
贫民窟‘无心狂犬’何尝被人近身过？
更何况还是一只长在人类审美点上的猫。
那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唇不自觉悄悄张开，往上，黑瞳中倒映的猫影分毫可见。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呼吸停滞了。在同伴死亡后紧闭的心房翕动，心跳声细小却直击内心。如砗磲终于打开了它厚重的外壳，露出嫩滑的里肉。
男孩有点紧张，他看着猫说：“你……”
正当他无措地开口，焦灼混乱地组织语言时，是那只把他撩拨得步步后退的猫，也是它单方面强制结束了话题。
纯安摇晃了一下身子，就着这个姿势向前一扑趴在了芥川龙之介的手背上，没动了。
刚才还生龙活虎的猫下一秒就瘫倒，这转变比六月的天还要来得令人猝不及防。
芥川龙之介：？
打好的底稿瞬间就没了用武之地。
芥川龙之介内心复杂，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的庆幸，亦或是期待满满准备好的东西被撕碎的茫然。
他轻轻碰了碰猫，却换来纯安不满的叫声。纯安眼也不睁，抬爪按住他躁动的手。
“吾辈累了，让吾辈睡一会儿……”
说完，小黑猫打着小呼噜，又沉沉睡了过去，只留下男孩一个人清醒。
被猫压制的手指勾了勾，慢慢蜷曲起来。
幼猫的毛发不太厚实，于是趴在手上时，猫的体温热量就不存半点消耗地传递到芥川龙之介手上。
把冰凉的手从外暖到里。
芥川龙之介抽出了他的手指，另一只手也想这么做，但黑猫跟八爪鱼似的攀着，手一动黑猫就亮出指甲扣住衣服。
他只好放弃了。
幼猫软弱无骨，身量也轻，趴在手上仿佛是一团棉絮，总之他没感觉到有多重。
空出的手在半空比划了几下，小心翼翼地联合另一只手抱起幼猫。动作笨拙缓慢，但这或许就已经是狂犬尽最大限度的温柔了。
···
另一边，江户川乱步从睡梦中醒来。
落下车窗，青年探出头遥遥对着还在现场忙碌的中年人问道，“吉田，我猫呢？”
吉田直起身挥挥手，“大点声，我听不见！”
江户川乱步若有所思，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我问你我猫在哪——”
吉田指了指一旁的路，“小安先生去抓凶手了——”
“这么久的嘛——”
“是啊——”
两人相间百米隔空喊话，距离有点远，也非常废力，但这两人浑然不觉，硬是让手机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江户川乱步终于下车了，他走进封锁线里，一脸凝重，“这不应当，理论上来讲我的猫不可能愚蠢到这个地步。”
吉田：“……真的是好自信的一个人。”
江户川乱步闻言反驳道，“这是我按照你们为模板计算出的最晚破案时间，我的猫必不可能比你们还……”
吉田默默翻了个白眼。
不用说他都知道这个脑子里只有智商没有情商的男人接下来会说什么。
“那就是出事了，先去找找吧。”他打断江户川乱步的话。
两人沿着猫离开的方向一路寻找，不久，他们就发现了大片打斗留下的痕迹。
街道上满是破碎的血迹和被波及到的物品。而打斗中留下的残肢、尸体则已经被回收得一干二净了。
吉田忧心道：“新鲜的血迹……”
江户川乱步摇头，“没有枪壳也没有猫毛，他们没事。”
这里的他们自然是指警员和小黑猫，吉田没告诉江户川乱步他的警员跟着猫了，但他对江户川乱步的推理能力早就习以为常。
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接过话题，“我们之前清理过一次附近，没想到贫民窟的老鼠们还敢进来这里。”
贫民窟非常混乱，但也有一套自己的秩序。枪械等热武器被这里的黑暗势力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不允许一点外流，同时他们也不会随便攻击贫民窟的普通人。
一部分人拿起匕首、钢棍等兵器，他们的原身多半是地痞流氓、街头混混，经常一言不合就开打，是贫民窟最混乱的群体。与之显著的，是他们欺软怕硬的和唯利是图的性格，因此也就被外界视为是贫民窟的‘老鼠’。
通常来说，老鼠会避免与刑警发生冲突。
江户川乱步又一次摇头，“未必。”
他站到一片空地上，这是在前后两片血迹中唯一保持了干净的地方，以此为视角前后观察。
片刻，江户川乱步笑起来，“有意思。”
“什么？”
“‘老鼠’是被屠杀的。”他肯定地说，“但也是被驱赶的一方，他们被驱赶着去攻击了……一个人？”
“一个？”吉田重复道。
然后他由衷感叹，“以一敌数十，真是个厉害的人物。”
江户川乱步想了想，“难道不是正常吗？社长以一敌百是没问题的，医生也没问题的啦，还有国木田……”
吉田：“不我觉得这是幸存者偏差。”
江户川乱步悻悻然噤声摸了摸鼻子。
血迹一路通往一旁的楼中，面对被修好、被关锁上的大门，吉田终于展示了他作为工具人的妙用之处。
“嘭！”三下五除二把门撞开，门之后，是被绑在一起的若干警员。
吉田一愣。
警员们也是一愣。
其中一个反应过来，赶紧向自家长官求助，“唔唔唔！”
吉田嘴角一抽。
这群二货……
吉田大步向前，江户川乱步也跟着走，但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很快又停下。
江户川乱步侧身，笑眯眯地看着一旁楼梯上露出了半张脸的女人。
女人从他们进门起就在那，只是吉田心系部下才没有注意。
一手抬起，手指做出枪的形状，指向女人。
‘砰——’
他无声地说道。
楼上女人一颤，识趣地完全缩进了楼上。江户川乱步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走到了吉田旁边。
“什么情况？”
吉田解开警员们身上的绳子，剩下的由他们自己搞定。
“报告长官，”一个警员正了正自己的警帽，“是您说不对一般平民和老弱妇孺动用暴力。”
言下之意是他们这样是因为不忍伤及平民和老弱妇孺才被抓到的。
吉田抽出他身上的枪，卸下弹匣，往里头一瞄就看到了一颗不少子弹。
“……”他还能说什么呢？
扬手一拍警员刚正好的帽檐，吉田笑骂道，“你还有理了！”
“我看你们是学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让你别滥用权力不是让你束手被擒的。”
江户川乱步拨开吉田警事，自己凑到警员面前，“猫呢？”
“小安先生跟着一个男孩跑了。”
青年吓得声音瞬间高了八度，“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