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小二相反，泠芷不慌不忙地瞥了一眼夜苍。
只见宽大的玄色衣袖下面，隐约能看到青筋绷起的骨节。
泠芷敏锐地捕捉到夜苍泄露出的微妙情绪。
他就是一座冰山，哪怕表面看起来再牢不可破，但仔细观察，一定能从细节上找到他情绪溃决的裂缝。
“师尊，您不要我了？”
泠芷咬了咬唇，抬起的眸子里满是困惑和震惊。
“收起你这副做派。”
夜苍神色松动，可突然又燃起怒色。
“你忘了是吗？”
“本尊帮你想一想。”
一双深邃的墨眼里夹杂着滋味难辨的神色。
“你那无情无义的兄长将你抛到江边，本尊将你捡来时，你便这样看着本尊，让本尊不要抛下你。”
“本尊要回仙界，你也是这副神情，求本尊带你一起回来。”
“后来你那废物兄长来了仙界，你又是这样看着本尊，请本尊多方照拂他。”
“师尊，别说了......”
夜苍一字一字的说着，泠芷脸色变得越来越差。
她一手扶头，轻声央求夜苍不要再说下去。
夜苍嘴角浮着邪涩的笑。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说这些时，心底蔓延的苦涩。
“现在想来，本尊之前的不忍，都是笑话。”
“之前桩桩件件，怕是你利用本尊做的假象罢。”
“本尊还以为你是可怜之人，对你多有照怀，却没曾想，本尊竟是那个被耍得团团转的可怜之辈。”
夜苍内心苦涩泛滥，哪怕注意到泠芷的脸色不好，他也没有停下来。
“想起来了吗？现在还准备怎么利用本尊？”
夜苍讽刺地笑了笑。
原来，她方才救自己，还是为了别人考虑。
呵，他竟差点真的信了她的话。
原来无论失忆与否，她都不可能永远和他站在一边。
夜苍突然像释怀了一般，沉着呼吸敛了敛眸。
再次抬眼，漆黑的眸子已然恢复了古井无波般的冷漠。
“从今日起，你我师徒恩义两断，你我之间，再无纠葛。”
夜苍沉声说完，便将袖角从泠芷手中甩了出来。
方才泠芷一直拽着他的衣角，看起来两人还算亲密。
现在没了衣袖相连，两人之间突地空出一大段距离。
夜苍没有走，只是看向泠芷的眼神，已经泯然众生。
【完了完了，他彻底不信任你了！】
小二仰天长叹道。
泠芷没有回应，只是一如既往地仰头沉默看着夜苍。
方才委屈的神情渐渐褪去，她满眼震惊地看着夜苍。
很快，眼底就染上一层痛色。
泠芷声音带着涩意：“师尊，您不是说不会丢下泠芷......”
“够了！”
夜苍突然咬牙呵斥一声。
泠芷的一句话，让夜苍方才的冷静消失殆尽。
夜苍情绪突然暴怒，可他却生生压制着，额角已经隐约可见凸起的青筋。
不知是气上心头，还是害怕再听到泠芷说话。
话音未落，他就抬手施了禁语术，不让泠芷出声。
“是本尊太纵你吗，事到如今，竟还想一而再地在本尊面前做戏。”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夜苍不信泠芷，就连两人之前的过往，他也觉得全是假象。
“本尊是说过这句话，但那是本尊不知你骗术已如此精湛。”
“从今日起，这话......”
“不再作数。”
夜苍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终于狠心说了出来。
与此同时，被施了法术不能说话的泠芷，眼角猛然滑落泪珠。
夜苍看着她脸颊上晶莹的泪痕，眉头下意识蹙了起来。
不，她惯会骗人。
夜苍如此想着，便将视线移开。
他正要狠心转身离开，突然发觉身侧的角落有些微动静。
夜苍眼神一凛，敏锐地抬手挡住了暗处来的攻击。
法术相撞，气流涌动。
眨眼间，暗处的法术便被夜苍击退消失。
是方才被夜苍打伤的赵盈儿，不知何时恢复了一丝体力。
虽然已经受伤，还是不忘趁着夜苍和泠芷谈话间隙偷袭他。
夜苍不耐地看向不远处俯在地上的赵盈儿，心底感到一丝不对。
方才挡住赵盈儿的偷袭时，他的手腕好像感受到了什么。
只是动作太快，他没有注意到。
此等小事他本不会在意，但心头总觉得有些不安。
夜苍忍不住垂眸看向手腕。
可是没等低下头，他又眼神一变，突地转身接住一个身影。
几乎是一眨眼间，夜苍就移到泠芷身旁。
夜苍单手扶着泠芷虚软无力的身子，冷沉的视线里带着一丝警惕。
可是泠芷虚闭着双眸，久久没有动静。
夜苍察觉不对，用气法探向她的脉搏，才发现她体内的经脉竟有魂魄飞散之象！
漆黑的鹰瞳倏地一紧。
夜苍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千年前亲眼看她魂魄破散的场面。
他呼吸乱了几息，就连扶住她的手臂都有些轻颤。
尽管如此，他心底还是存着些许警惕。
“以性命相逼，这倒是个好手段。”
夜苍沉声说着。
毕竟泠芷的脉象变化实在蹊跷，夜苍不得不警惕。
“的确是个好手段。”
刚才他准备低头看手腕时，余光看到了泠芷身影虚晃将要跌倒。
他是下意识地过来接住她。
现在想来，她晕倒的时机或许有些太过巧妙了。
夜苍的情绪几乎要分裂开了，一边控制不住地不安着，一边又无限猜疑着。
“堂堂天道之主，夜苍仙尊，竟也会被儿女情事所困。”
不远处，赵盈儿沙厉的声音响起。
她目光嘲讽地看着夜苍和泠芷。
“传闻无情无欲的夜苍仙尊，如今被妖女的技法引诱地团团转，这要传出去，三界众生可真要笑掉了大牙哈哈哈哈哈......”
“什么意思？”
夜苍捕捉到一丝不对，冷声问道。
赵盈儿惊讶地看了夜苍一眼，而后笑得更加肆意。
“不会吧？夜苍仙尊竟不知道，这妖女是因您而伤的！？”
“这妖女突然昏迷不醒，是因为情丝断了。”
“而情丝伤人，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情丝在所爱之人的身上断裂了。”